李英若收到的是高阳的来信。在教室里,虽然她很想赶紧读到高阳的文字,但她还是忍住了没打开。高阳,这个阳光的名字,曾像一缕阳光照亮了她的生活。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李英若的思绪已经飘到了远方。
李英若大学入学的时候,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出远门,这次可是到大城市里去,她将要面对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凡是遇到这种人生的重大时刻,哪个天之骄子不是被亲友三五成群地簇拥着去报到的,何况李英若考上的是全国数得着的知名高校呢。一方面,家长不放心孩子自己出远门,另一方面,他们还想要去孩子学校看看,看看孩子以后的同学和生活环境。有的阔绰的家长还要好好地请一请同寝室的同学,或者找一找同一地方来的在学校或者在当地工作的“叔叔或阿姨们”,好好地拜托一番。好像他们的孩子不是来读书,倒好似去探险一般。
而我们的李英若则是被邻村的一个哥哥捎带着去学校报到的。她那贫困的父母没有去过大城市,不懂得怎么帮她,也舍不得花那个冤枉钱,更没有在那个诺大的城市里相熟的人。幸好邻村有一个同在一座城市读书的年轻人,他已经读了两年了。就因为大人之间熟识,英若就被托付给了他。
火车站里,李英若正拎着大包小包往自己座位上挤,她的老父亲正站在月台上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这时突然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
“李英若!”
是高阳!英若高中同校的师哥。在学校里他们虽然没打过交道,但是成绩好的学生向来都是最出名的人,互相知道名字而没有来往是常有的事。
“真的是你!太好了!你去哪里?我们还坐同一趟车,太好了!”高阳热情地打着招呼,同时把她的行李接了过去,还帮她找到了座位。
高阳还兴奋地和英若的父亲打了招呼。
“叔叔,我们都在一个城市上学,还是高中校友,还一个车厢呢!您就放心吧。”又多了一个人照顾,英若的父亲很高兴地点着头说:“拜托你们多照顾了。”
英若也很高兴能遇到“熟人”。虽然没讲过话,至少他们在学校时是经常遇见的。即使是原来就认识的,在这个年纪在学校里也只能是见面互相笑笑,也不会多交往的。青春期的男女生,特别是不同班级之间的同学,是不好意思多说话的。
“哇,你们竟然认识啊!太好了!又多了一个老乡!”哥哥高兴地和高阳打招呼。这时,高阳已经把座位调换到了英若旁边。
“我认识她,她不一定认识我。她学习那么好,学校里没有人不认识她。”高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没有,我知道你。你也挺出名的,也很优秀。”英若大方地说。
“是吗?”高阳竟有点脸红了。
列车很快开动了,英若挥手和父亲告别。虽然她一直都保持着微笑,但她的心里却是紧张极了。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远离家、远离父母。她知道父母最大的能力就是送到这里了,从此以后,她的一切都要靠自己了。这一天实际上是她的成人礼,虽然离她十八岁生日还尚早,从此以后她就要一个人彻底独立了。她以后的路,在父母的眼里是坦途,是跳出农门,是好似跳出火坑一样的好前景。可是在她心里却没有那么乐观,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也想象不到未来是个什么样子。对她来说未来一切都是陌生的,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正在在等着她。
火车缓缓地驶出了城区,视野越来越开阔,李英若望着窗外的风景想着自己的心事发呆。
“一会就到你们家了。”高阳笑着对她说。
“是的,我家那里有个小站,好像这个车不停吧。”她颇有感触地说。
“不停,说不定能看见你家呢。”他有点讨好地说。
“看不见,只能看见我们村子。”她有点黯然地说,嘴巴不禁嘟了起来。她边强忍住了眼里的泪,边又感谢地冲他笑了笑。
一路上,高阳成了她的解说员,列车员报站的工作都要被他抢去了。英若不爱说话,坐车时更不爱。她喜欢看着窗外的风景浮想联翩。高阳随着窗外风景的变幻,不失时机又不显絮叨地介绍着。英若时不时地对他报以微笑,或点头或注视。
火车行驶了大半天的时间了,这时停了下来。高阳告诉李英若在这里停车的时间会长,他很体贴地问她要不要下车活动一下。英若微笑着摇摇头就,他自己下车去了。
当高阳站在英若正对着的车窗外时,英若才第一次有机会从头到脚地打量他。他高高的个子,身材瘦长,戴着眼镜,一幅文质彬彬的模样。高阳有着良好的教养和谈吐,想必出身干部家庭,至少也是家境殷实人家的孩子。
英若想起了自己,一个赤贫家庭的孩子,穷到只能自己一人去学校报到。英若本也不用父母陪伴的,她从小自立惯了的,这次出门前爹爹还嘱咐她别忘了要勤工俭学。
高中时班里城里的孩子不算多,她成绩好,又喜欢帮助同学,这些城里的孩子也都喜欢跟她交朋友。可是物质方面她还是有些自卑的,经济上的拮据让她不能随心地装扮自己,虽然已是花季少女,她却从来没有自己选择过喜欢的衣服。城里孩子们那些美丽的衣服样式她只能在心底里羡慕。
她是天生美丽的,同学们常用小家碧玉形容她。虽然衣着简朴,也不能掩盖她的清新脱俗的气质。她接人待物落落大方。这些都使得有好几次老师把她错当成了城里的孩子。可是这反而让她那颗敏感而羞怯的心更加难过了。
“当当当”
英若正陷在沉思里,被一阵敲玻璃的响声唤了回来。她抬起头往外看,高阳正冲着她微笑着。她抬起手冲他轻轻地挥了挥,同时报以会心的微笑。高阳却有点羞赧的低下了头。
遇到他,她是愉悦的。原本计划的行程让她忧心不已。和一个不熟识的哥哥到一个完全不熟悉的环境,这对于一个从未出过远门、十七岁的孩子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挑战,尤其对一个女孩,但是她只能无言地地接受了。谁让自己的家庭是这样的,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她明白,这种生活只是刚刚开始而已,她的路只能自己走,父母能做的也已经尽了全力了。
在上车的当口,遇到了一个不算熟人的“熟人”,这让她安心不少。经过这短暂的接触,高阳的为人已经让她在心里像老同学一样对待他了。
“外面有点冷,刚下过雨。”高阳回到了座位上,边说着边递给她一个小泥人。“恭喜你升入大学的礼物!”
“谢谢!”英若高兴地接过来放在手心里。“真可爱!”她矜持的微笑中又带了一点羞涩。
这时旁边有个人插话道:“大学生啊?你这个女孩子是大学生啊!哪个学校的,考了多少分?”
英若怔了一下,她再思量用什么话答复他。他们几个讲的是家长土话,而这个人显然不是他们家乡的人,因为他是讲普通话的。
英若用标准的普通话回答了他,还和他聊了几句。那人连连称赞她。
高阳惊讶地望着她,他吃惊于她的普通话是那么好,还那么自然,好像她是一直讲普通话一样。毕竟当时连电视里官员都不能讲流利的普通话呢。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这是英若第一次讲普通话,她平时只是跟着电视学一学,自己在心里练一练而已。她的生活中没有人说普通话,自己哪里好意思讲啊。
“你普通话这么好,是不是学校里的广播员?”高阳含着笑问。
“不是啊。”她笑着简短地回答。
他吃了一惊,竟好似自己被夸奖了一样害了羞,又不好意思地笑着低下了头。
“普通话说得好的人很多,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她见他不再言语,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似的又补充了一句。
高阳理解了似的笑了。优秀的人不一定是喜欢高调的吧,她就是一个内敛而优秀的女孩,还是个漂亮女孩!年轻人之间本来共同语言就多,何况本来就是校友和老乡。一路上他们说说笑笑,很快就熟识了起来,等到了终点站的时候,他们嫣然已经成了好朋友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