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某一样东西是情感的触发点,它们和往日的亲人和爱牵连着,每每遇见,仿佛在心上割一刀。也许就是这爱与痛,才使我们的人生血肉丰满,生命也更厚重。
这是读了李木生老师《甜菜疙瘩》,文中写到母亲吃的甜菜疙瘩,把有营养的食物留给孩子,母亲因缺少营养没有熬过那段艰难的岁月。李老师在看到甜菜疙瘩,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这是我写在李木生老师《甜菜疙瘩》文后的留言。
朋友买了无花果,发图片给我分享。一篮子圆圆、饱满的果子,紧紧地包裹着密而实的种子,顶部有轻微的隆起,中有小孔,微微透着气。它形状可爱,色泽鲜亮,诱人垂涎,却一下子触痛了我。
今年暑假,一直忙,等喘口气,意识到该回老家看看了。雨一直下着,车上的雨刷甩去多少热情扑过了天上之水,模糊的车窗晃过了多少树木和庄稼的倩影,之后,发动机轰然停止,疲惫地停在故乡夏季的土地。
晚上,父亲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我们一家人围坐在饭桌上,聊了很多家长。父亲没有喝酒,情绪也很稳定。自从母亲过世以后,父亲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痛苦,激愤,情绪几近崩溃。这种状态一直持续着,这也成为惧怕回乡的原因。我内心深处的悲痛是地火,滋滋啦啦,压在最隐蔽的心底无处喷发。压抑久了,看似平淡了。突然,父亲的一句话惊了我,“拆了,拆了!”[流泪]混沌的话语被劈开,亮起一道闪电,世界的一切被强烈的光遮盖,唯有这两个字像孙悟空手中的金箍棒一般,硬生生插在我心上。他们继续说什么,我不知道,一切都模糊了。
在鲁西北一个小县城里,父亲单位院子里,几排低矮的红砖瓦房,在日渐高起的建筑群面前,它越来越矮,越来越卑微,像几个城市里的破落户,哀叹的力气也没有了。世纪九十年代初建成,那时起,我开始离开故乡漂泊,偶尔回到那里去陪父母住几天。每天晨起做饭,买菜,扫除,或者外出锻炼,进进出出许多次。母亲在小院里住了二十多年,院子中间里有一棵无花果树,母亲手植的,茂密,粗壮。几年前曾经写过一篇《无花果,你为谁守候?》,其中写到:“今日满目葱绿的叶子和饱满的果实,清风徐徐,浮动着隐隐的清香。没有蜂蝶,却有甲壳虫嘤嘤嗡嗡,它们钻在蜜甜的果子里,饱食而眠。这些油碧的叶片,如天使舒展的翅膀,扰起一阵阵风,掀起层层叶浪,惊起一道道波痕,将美好荡漾在静谧的时光里。“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耽于幻想的我认为,大自然赋予万物以生命气息,世界也变得真实而生动。这无花果树,便如玉树临风的君子,翩然起舞。”可见,我曾经如此迷恋那个小院,如此沉迷其中,那是父母所在,是我心灵的皈依。
时光,会把最美的东西撕碎给你看。2016年春节过后,母亲离开了我们。三年后的今天,小院也从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了。其实,即使不拆,我也不忍心去看一眼,我清楚有些现实,血淋淋的,我的心脏再强大,也难以承受它的重量。与其一次次自我摧残,在痛苦的孽海里重生涅槃,还不如避而远之。自从母亲离世,小院里,我看到的一切,都有母亲的影子。窗台上一些南瓜种子,是母亲从买里的瓜里一点点掏出来,小心地摊在窗台上,等着晒干;树下一盆仙人掌,已经枯死在红瓦盆里,它曾经在母亲的呵护下茁壮挺拔,有一年还开出硕大的白花来。屋墙上挂着一个布兜,还是母亲哪一天把针头线脑放进去,小心地挂上去的……一切皆触目伤心。无花果树好像知道母亲的消息,突然失去了生机,有些枝干枯死了,叶子稀稀疏疏,果实更是寥寥无几。
因为城市改造,小院去年就接到通知要拆迁了,父亲在外租房子住,小院无人居住,一片荒芜。拆迁谁也挡不住。“拆了。”父亲一句话里,有着一层复杂的情感。我装作没听见,头也没抬一下。只字不提,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副无情的嘴脸。然而,无人知道,它割着我的心,鲜血要滴出来。
现在崇尚断舍离的生活态度,三个字各有偏重,有些情感该断就断,有些东西该舍就舍,断了,舍了,该离开的就离开了。这是从主观角度看,而客观上说,即使你不想断不愿舍,有些东西也会离开你。你束手无策,你无可奈何,你痛不欲生,也无济于事。
母校操场上,有一棵古老的合欢树,自从我12岁读初中走进去,它就陪伴你我在树下的沙坑里玩耍,它注视这我每天在操场一侧经过,上学放学游戏,后来我慢慢弄长大,有时夜里在操场上散步,徘徊,恋爱,高考,后来我离开母校,几乎每次回乡都要走到它跟前,静静地仰视它满树的花冠,万万千千的稀碎叶子里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一切都是安稳的,岁月静好。十年前曾经写过一篇有关这棵合欢树的文章,那时它还安静地在那里等着我。
同学告诉我,与母校同龄的合欢树,在修路被刨除之前,已死掉了。六十多年的相伴相守,陪伴我从少年走到青年的,开满粉花花的树,终于没有存在的明证了。
空。这拥挤的世界,空荡荡的,颇有些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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