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缠绵
亚西倏忽的眼光落在他的脸上,那是一张阳光明媚的脸,洒满了细碎的快乐的光环,记忆,一瞬间化作泪水,在她的眼睛里蔓延,亚西的肩膀微微一颤,她假装伏桌休息,趴在了自己的袖子上,然而,眼泪如决堤的河,抑制不住地流淌着,她压抑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一丝敏锐的眼光颤抖着飘过来,主人公轻轻地转身离去,似乎一切了然。冰楠,那个快乐的男孩,何尝真的快乐,笑容不过,浅浅地把他的悲伤掩盖,睫毛下的悲痛,无人看见。
中午亚西回家,照例经过一片树林,林子里斑驳的阳光,掉在地上,一小片一小片,恍恍惚惚,如梦境浮光。亚西感觉疲惫,她缓缓地止住脚步,静静地倚在一棵树上,让暖暖的阳光覆了一脸。那男孩给不了她的,终于由阳光给予,只是,爱上阳光的人,还会,受得了黑暗吗?
回到家,亚西吃过饭,依然玩她的游戏,她沉湎于游戏,每天点开游戏,看着里面的寥寥灯火,她都会觉得那是光明,她爱着那光明,却无法在那光明里获得幸福,她会莫名其妙地想,那灯火是地狱,还是天堂?
亚西在迷茫中不知所措,聪明如她开始忘记一些事情,比如昨天的衣服没洗,比如饭卡没充钱等等,这打乱了她的生活,她似乎也得过且过,只是她的身体,一天天变得瘦弱起来,以至于有一天,冰楠在一棵树下看到的站在阳光里不知在想什么的她,瘦得像个影子,让他惊讶。
他很想过去,问清原因,哪怕都改也行,可是脚却移动不了,他畏惧这个女人,即使她温柔若水,他也感到怕极了,爱的羞涩,自己刚刚订婚的身份,都恶狠狠地压着他,压得他难以呼吸,最终,他眼看着她离开了,步履轻盈,花瓣连衣裙如一片洁白的羽毛掠过空气,飘向远处。
树下阳光窸窣,冰楠感觉着眼皮上的光线,幻想着她的身体,那么纤细的身体,带着薄冰般的敏感,抱在怀里,一定很幸福。身边美女无数,只是不曾见过这样女子,天使一样纯洁的眼睛,冰红色的唇。眼泪渐渐流淌,他闭上了眼睛。“好啊小楠!”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抬头一看,是他初中同学空道(不知他爹怎么给他起了这么个奇怪名字):“你好空道!”空道嬉皮笑脸地打量着冰楠的脸,看着冰楠来不及擦去的眼泪:“哟,想旧情人啦?美女的小手帕也不快点递过来擦擦啊!”说着,他伸手过来帮冰楠擦眼泪,被冰楠一把甩开:“不需要!”说着迅速把眼泪擦干净,然后上下扫一遍对方:“美女的小手帕在哪儿?美女在哪儿?是你吗?我怎么这么惊讶?!”他说话很快,空道接的也很快:“哪儿来的什么美女?你想美女想疯了吧?什么时候结婚?我等着喝喜酒。”“你结婚了吗?”“结了啊,当然请不到你这尊大菩萨,我去年就结了,生了一小丫头,长得有点像她妈。”空道还想继续说下去,看冰楠没心思听,就提议去附近打网球。
后来,打完网球,冰楠走进他的办公室,回想着刚刚的一切,眼睛有些湿润了。眼前,他的女秘书晴瑜正细心地为他整理文件,输入,打印,盖章......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走过去说:“难为你了。”晴瑜莞尔一笑,胸针上的珍珠静悄悄地闪着光:“应该的。”晴瑜也是他的未婚妻,从读高中开始,一直追随着他,家境优渥的她,自带了一身大家闺秀的气质,十分吸引,冰楠找不到理由来拒绝她,就那么一直拖着,直到几个月前,晴瑜的母亲帮助冰楠的父亲度过了公司发展史上最大的难关,冰楠的父亲也终于理所当然地叫儿子与晴瑜订婚了。
冰楠因为父亲的缘故,对她其实也是有感激的,他拿起咖啡壶,给她倒了一杯咖啡,递到她手里,晴瑜浅浅地笑,眼睛里满是幸福。
这时,办公室有人敲门,听到那鼓点般的敲门声,冰楠有些紧张地瞥了晴瑜一眼,然后匆匆过去开门,打开门,亚西仙女般飘逸地站在他面前,身上浓郁的香草味,声音更是露珠般纯净:“总经理,那边来了两个人要见您。请--”冰楠木然地站了一会儿,眼神有些呆滞,但还是过去了。来人是东亚原木设计公司的,来商量家装的事情,因为是老外,亚西负责翻译,夜莺鸟般的声音震得冰楠头皮发麻,他勉强地忍着,直到送走两个老外,又听到亚西说:“总经理,您12月份的文件快翻译完了......”“够了!”一向温和的冰楠突然发火:“你翻译完拿过来就是。”冰楠转身离去,剩下亚西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中午,亚西下班回家,生活拮据的她在车棚一大片电动车里寻找着自己的粉色自行车,转了一圈她终于找到了,但是,她的目光停留在自行车的链条上,车链居然掉了。眼睛迅速瞟瞟四周,没发现什么可疑身影,她还是感觉浑身发毛。记得几个月前的一天,她身上丢了50元钱,跑回公司去找,没有找到,转身,放在门口桌子上的手袋也不见了,里面装着她的手机,信用卡,身份证,着急之余,想去报警,还没出门,忽然看见窗外隐约有两个黑影,一惊之下,她匆匆带门而去,用了她高中体育考试以来最快的跑步速度。这次,她又急速离去,推着自行车一路小跑,冲着某个自行车修理摊,摊位附近正好有一个派出所。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不巧的是,跑到半路,迎面两个女人正对着她走过来,不得不停,她压住砰砰乱跳的心,看向对方的眼睛。“亚西,”其中一个女人清晰地喊出她的名字:“你不要太过分。”顿了顿,她接着说:“晴瑜对你可是够好,你最好,离她的男人远一点。”另一个女人手里拿着一个透明小瓶子,威胁亚西:“你要小心点!”随即把瓶口朝下往亚西脚前一溜掠过,亚西惊恐地看见地上冒起一道白烟,她当然明白自己遇到了什么--浓硫酸!于是连连点头答应:“没问题,冰楠他,只不过跟我玩玩,我家境贫寒,也不想高攀,放心,我以后一定离他远远的!”亚西强调着最后一句,两个女人认认真真地看了看她的脸,似乎要记清楚长什么样,然后才缓缓离开。
亚西感到天旋地转,勉强地扶着自行车,睁大眼睛看着前面的路,拼命地走着,一步也不敢停,怕一停下来就会摔倒地上。
很快到家了,她紧锁门,细心把链子挂上,然后一屁股坐在门口地上,背靠着门,心脏急速地跳动着,过了十几分钟,她才缓过神来,过往的回忆,慢慢地从心底泛起,朦胧着她的双眼:
本来,她也只是,看见他的一瞬间,感觉阳光灿烂,温柔和着心悸,在胸间弥漫,她没有认为自己一见钟情,她总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事情。
可是后来,男孩主动找她说话,温柔的语气如薄雾蒸腾,她常常听到他轻唤她的名字,爱意如小锤,叩击着她的心扉,一点一点地,模糊眼睛,弥散心境。
六个月后,他突然小心地递给她一颗金黄色的纸星星,在单位,几次回头,盯那颗星星。他手里紧紧地捏着一枚闪闪的钻石戒指,指望她一答应就赶紧送给她。但是直到下班她也没回他,他只好失望地走了。
回到家里,她捏着那颗星星,在灯光下仔细地看,琢磨着它的每一个角,每一条楞,满脑子都是他轻柔的语气,和纯真的笑容,看了好久,她忽然觉得纸星星里面有东西,在沙沙响。带着好奇,她拆开了它,淡蓝色的爱情沙的下面,看到那句她永难忘记的话:“陪我一生,好吗?”
热泪长流,流过所有异地他乡的伤与痛,流过所有她在自己家不被重视的痛苦与忧愁,晶莹的泪水划过姣好的脸部皮肤,溢进嘴角,她轻轻地抬头,品味着唇间的浅淡的咸味和心里无止境的甜,微晕的感觉,恍惚间,好像所有幸福都在眼前。
然而第二天,她把星星送还,男孩兴致勃勃地打开,却只看见这样一句毫无温度的话:“我想,我还是,不要的好。”他挣扎着望向她,眼睛里布满血丝,但对方只是在工作而已,拿材料,做翻译......
亚西已经受过太多伤害,当年,她一门心思地学外语,只是想远远地离开,她那个重视宗法礼制的家,她不想承受过多伤害,此时,她甚至都不愿去回想它。
亚西一直是个好学生,尤其是初中后英语的学习,几乎可以达到两秒钟背一个单词并且好久不忘。男生们倾慕着她的姿容,一直百般追逐。但是亚西拒绝了全部,她一门心思地学习,只想尽快离开眼前的城市,因为她的那个家,简直是太痛苦难言了。
亚西的母亲容貌十分美丽,但是生育,加上繁重的家务,使她原本白皙的皮肤蒙上了一层灰黄,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亚西的父亲,因为亚西的出生,满含怨恨地出轨,与另一个女子住在了一起,偶然回家,对亚西的母亲拳打脚踢,骂她为什么只生一个女孩子。亚西对这一切咬牙切齿,但她从没有出去帮自己母亲忙,怕自己一起被打倒,于事无补。后来,父亲外面的女人给他生了一个男孩子,他匆匆忙忙地跟母亲办理了离婚手续,财产,几乎全被转移,身为部门经理的他,居然只有几万元钱拿给她母亲作为分割财产。亚西的母亲举目无亲,慢慢地接受了另一个对她好的男人,只是那个人,表面上对亚西还好,私下里,眼神淫秽,有时甚至动手动脚。亚西强忍着惊恐,除了换洗衣服,很少回家。
后来终于考上大学,继父却给她安排了一份工作,给一家超市当收银员,对于她的新工作,继父在餐桌上兴致勃勃地说着,亚西看向母亲,母亲的眼神里只有怯懦。亚西忍住泪水,强颜欢笑,收好录取通知书,去超市上班,高中毕业三个月假期,她凭借自己的努力,挣到了她人生中第一份工资,3000元,试用工资,每月一千,加上她私下里接的翻译活儿赚的几千块钱,她远走高飞了,带上通知书去那所大学报名,从此,再没有回过家。有一次在学校里看见母亲和继父,她刻意避开,假装没看见。只是她母亲瘦小的身影,还是让她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泪影。
想了很多,亚西缓缓地闭上双眼,眼泪滚滚如潮,漆黑悠长的睫毛止不住地颤动。哭过之后,她去煎牛排,吃过牛排,她躺在床上看手机,看到手机屏幕上一则关于自杀的新闻,亚西修长的睫毛上又挑起了泪花,脸上淡淡的哀伤晕染开来,眼睛里,浸满痛楚,也有隐忍。
这时,有电话打来,亚西不想接,最近骚扰电话似乎有点多。但手机一直响,她也不好按挂,只好还是接听了。声音有点阴诽诽:“亚西啊,你知道我一直很爱你......”亚西立即挂掉了电话。来电的是她大学一个同学,一直纠缠亚西,亚西从没答应,他却始终紧跟在后,也是有点烦不胜烦。手机又响,还是那个号码,亚西又直接点了挂断,接着屏蔽了声音。号码连续出现几次之后,不再浮现在屏幕上,而是转到了信息里。亚西打开看了一下,内容令她气急:“你这个骚女人,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嫁幕府的大公子,没那么容易,你现在就出来见我,不然,我就告诉他,你初中就开始陪男人,已经流过好几次产。”“你随便告去,我可以到医院开证明,我不仅没流产,而且还是处女。”回信更加呕吐:“你是处女,鬼才要信,你嫁他之前,我一定要搞到你,不然,我让你在公司没法呆!”“你试试看!”亚西回复,无奈如轻烟,慢吞吞地在她心里弥漫。爱冰楠以后,她失去了所有闺蜜女友,如今出了事,居然连一个可倾诉的人都没有。
她轻轻地下床,找到一瓶红酒,一饮而尽,脸上泛起了微红,雪色的灯光下,艳如桃花。接着,她又找到一瓶冰啤,也大口喝尽。酒量原本就小的她有些承受不住,不久就开始呕吐。吐完,她步履飘飘地清理了地板上的呕吐物,然后,强撑着轻飘的身体走到电脑前,坐下,打开电脑,看着QQ自动登录,翘起嘴角,她拉出冰楠的QQ,习惯性地点开,对话框最小化。然后,开始玩网页游戏,一个名为“信仰”的页游。游戏里寥寥灯火,刺伤了亚西的双眼,她的眼睛里,又开始泛起泪光,退出,打开QQ对话框,看着他的QQ形象泪流满面,希望头像亮起,却肯定失望至极,她当然不再与他聊天,却回味着与他说的每一句,温和的轻柔的温柔的,沉重的压抑的疼痛的。好久,她又打开游戏进去,玩了一夜,每次听到QQ信息提示的“嘀嘀”声,她都会退出,然后失望,再进去玩游戏。
早上六点,她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加一碗麦片,吃完就去上班了。工作很忙,一夜没睡,她头部有些晕晕的,然后,工作遇到麻烦,虽然她是翻译部门主管,翻译过程中,还是难免会碰到不会的单词,去查,经常查不到,页面打不开,找好几家网站,都打不开,这样的事情,亚西还是头一次遇到。正在头痛中,设计部的刘姐走过来叫她:“总经理秘书找你有点事。”亚西走进总经理的办公室,看见秘书晴瑜一个人在,连忙微笑问起:“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晴瑜脸上泛起温柔的笑意:“真是抱歉,你的哥哥,刚刚打来电话,说你母亲病故,希望你尽快回去奔丧。”亚西一惊,表面上若无其事:“好的,我请两天假,这就回去,总经理回来的话,还请您转告一声。”“好。”
亚西压着看见晴瑜的恶心,匆匆忙忙买了一张往返火车票,预定回到家乡立即返回,她注定不会再回那个家,谁的命令也不回,但是旅途美丽的风景,也许能化解掉她的疲惫?坐上火车,亚西看了一会儿窗外的风景,感觉很是困倦了,就闭上眼睛休息。不久,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姐,小姐?”亚西睁开眼睛,看见一张暧昧的中年妇女的脸,“小姐,要不要奶茶,我这儿有最好的原味奶茶。”“不要,”亚西简单地拒绝了,又合上眼睛。“怎么不要呢?我这可是最好的奶茶,”对方仿佛下意识地在她脸上一摸,亚西厌恶地盯了她一眼,又感到脑子一阵晕。接下来,戏剧化的一幕出现了,中年妇女走到她旁边,捏着她的手,亚西竟然忘了反抗,中年妇女跟她套着家常,亚西一直不语,周围的人从说话中听到中年妇女要帮她把包拿给火车前面她的朋友,以为是熟人就默不作声,中年妇女直接拿走她的包,亚西居然还木木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中年妇女走了,亚西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又困倦地闭上了眼睛。醒来,她发现自己的包没了,一惊之下,她迅速地站了起来,到处找,都没有找到,回想,只记得有一个卖奶茶的中年妇女,以后的事就记不清了。她去找了乘警,说清楚事情之后,火车到站了,她不得不下车,站在了人来人往的站台上。
包里装着她的手机,各种卡片,身份证,现金等,如今没有一分钱,她不知该何去何从,春天的阳光飘摇,亚西的心却在冰冻。
她向人打听,附近的警察局在哪儿,有人给她指路,她就顺着路走去。半路,一个长相标致的小姑娘冲她笑了笑,亚西报之以微笑,并且心情稍愉快了点。小姑娘就向她走过来,兜售自己手中的充值卡,直接说没钱明显不礼貌,亚西就说自己不想要,谢谢。小姑娘告诉她,自己家里很穷,妈妈病重在床,还有一个弟弟要上学,还是买一张卡吧,权当救济她。亚西反复说自己不想要,直到看见几个可疑的人出现,忽然警觉起来,这人编的故事那样大众,难道只是为了拖住自己?她直接推开小姑娘,向前走去。小姑娘仍然追上来,继续纠缠,亚西一概不理。
又走了几步,亚西忽然感到一阵异样的目光,她回头一瞥,一个戴墨镜的男人正站在路边,似乎也并没有瞧向自己。亚西的心再度狂跳起来,她加快了速度。
多事之秋一般,怕什么来什么,一个模样普通的女人向她问菜市场在哪儿,亚西回了一句不知道,继续走路。“我看哪,你是身上没钱了吧?要不上我家坐坐。”亚西一激灵:“你怎么知道我没钱?”“我是看你风尘仆仆的,刚下火车,也不买点水喝,猜的--真没钱,上我家去吧,我家人心里实诚,大家都是好人。”亚西感到一阵眩晕,很明显,自己被人盯上了,“晴瑜?”她心里掠过一个词,不由自主地,她飞快跑了起来。晴瑜的手段她了解,那个女人,曾经让一个刚进公司胆气十足的小姑娘哭着离开,后来亚西忖度是因为她乌黑的眼,也曾经让一个职场老手灰溜溜地拎包走路,酒场上明确表示因为她多看了冰楠一眼。她的嫉妒,也让亚西胆寒,亚西固然害怕自己母亲的事情降临到自己身上,但更怕的,明明是这个表面温存,暗里鹰隼般的女人。“大妹子,大妹子?”那个女人在背后喊着,亚西只管跑,专往转弯多的地方,反复转弯,反复绕圈子,希望能把身后的人给绕掉,她看过几集追踪案件,看到人家这样逃脱。
但是,在一个拐角处,她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仔细看,果然是冰楠,正与人打架,手里拿着刀,对着对方连捅几刀,亚西感到惶恐,她犹豫着不敢上前,寂寞的阳光柔柔地飘洒着,看着他灿烂的脸颊,亚西仿佛忘了全世界。亚西在冰楠附近飘来飘去,始终不给对方看见,却又一直盯着他。直到晚上,伤人之后逃跑的冰楠被警察抓到了,亚西跟了过去。
在外面听不到动静,亚西直接进去了,说找一个叫冰楠的人。“我们这儿没有叫冰楠的人!”警局的人一口回绝。正好看到冰楠出来,手上戴着手铐。亚西说:“就是这个人。”那个人不再说话。亚西就向带着冰楠的人走去,告诉他们:“先放了我弟弟,他是个精神病人,有什么事我们慢慢细说。”警察当然不可能放了冰楠,依然拖着他,只叫了一个女警察坐下来,与亚西细说。
亚西很擅长编故事,她略过了可能被注意到的细节,只说“冰楠之所以那么用力,是因为他服了兴奋剂,兴奋剂是我通过渠道弄来的,目的是想把对方打死,好帮助我们总经理冰楠拿到那份财产。”于是,亚西被带走了。
亚西的房间里正好有兴奋剂,她晚上不睡觉,白天过于疲惫,于是偷偷给自己注点。警察搜到兴奋剂,对她进行了拘捕,根据条款,拘留十五天。
亚西在监狱里冷漠地看着那群眼神疲倦的女犯人,放风期间,几乎不想动弹。那些女犯人有时趁监管不在,偷她食物,抢她内衣,亚西一声不响,有时她们往她脚边吐口水,亚西闻到口水的气味,依然一声不吭,她们问她钱放在哪儿了,亚西一言不发,一个面貌丑陋的女犯人一拳打在她的脸上,生疼,接着又是一拳,连续十几下,亚西始终不说一句话,一丝清晰的血液,却开始在她的嘴角蜿蜒。接着那些打人的女犯人被狱警带走了,其中一个狱警拿粗糙的毛巾擦掉亚西嘴角的血液,问她要不要紧,亚西无力地说不要紧,又问她要不要看看,亚西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说不要。狱警仔细看了看她,感觉没事,就站起来,呵斥她:“被欺负的时候,不要这样一声不响,要跟监管报告,听到没有?!”“好的。”亚西缓缓地站起来,走向自己的牢房。她当然清楚她被欺负的原因,美丽,而且柔弱,在一些丧良知的女性眼里,是十足值得欺侮的。但是她不打算怎样反抗,她觉得自己完蛋了,一生就此结束。她那美丽的眼睛里,已经沾染上了一丝隐约的沧桑。
现在,亚西回想着那一切,轻轻地笑,铁窗外,还能看到迷离的星光,亚西很满意,她还能看到星星,只是对于出去,却满是迷茫。
那一天还是降临了,亚西也仅仅帮助他少住了10天监狱,就必须要出去了,警察们查出了真相,告诉亚西那不是他们的总经理,只是一个陌生的男子。亚西静静地苦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狂乱的妖娆。她一声不响地走了,正对着阳光走向回家的路,风扬起她微卷的长发,震颤着那些柔细的发丝。她回到家里,习惯性地打开电脑,翻看邮件,第一封,甚是扎眼,“签证被拒,”亚西品读着这几个字,又细看内容,因为她的入狱,虽然早已知晓,冰冷的眼泪还是不可遏止地滴下来,掉落在她黑色的裙衫上。
她不是不想要活下去,只是未来,已经一片荒芜,她不可能再去找别的工作,她的身体,已经无法适应,她有点累了,而且,那男孩阳光的脸,像火焰,吸引着她这只飞蛾。于是,她在桌子上点燃了蜡烛,那是一只很大的香氛蜡烛,白猫形象,烛火渐烈。
烛光摇曳,忽然被她苍白的手推倒在桌子上,木质的桌面缓缓地燃烧起来,火焰蔓延开,以至于淹没一切,那个穿着黑色纱裙的女孩躺在地上,用力咳嗽着,挣扎着想离开,但已经晚了,血水慢慢地渗出沾染在地上又蒸干,女孩的身体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干涸。绛云纷扰,望眼痴泪,身形渐消,走尽,绵绵芳草。曾经盼,蝶恋花,年年缠绕。根渐长,结花苞,蝶来不敢要。天外幻梦,格外妖娆,花变蝶,何时了?近蜂巢。不如,寿夭。
第二天,冰楠跑到这里,找她尸体,找不到,往墙上恶狠狠地砸了一块砖,然后跑去殡仪馆,也没有,他就去了火葬场,在那里大喊大叫,因为火葬场的工作人员告诉他人已经在火化中。他用力踢了两下桌子,跑到了外面,阳光灼热,却蒸不干他脸上的泪水。
冰楠想告诉她自己刚刚分手,女友不合适,互相猜忌,他很想让她知道自己已经了解一切,只想和她在一起,可是如今,除了眼泪,两手空空。
亚西入狱的第三天,冰楠又问起亚西的事情,之前他已经问了两次,鉴于晴瑜的身份,他问的别人,但别人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这次,他只好问晴瑜:“亚西到底哪里去了?是回家了吗?不回来了吗?”他的发问明显多且语速快,充满关切,晴瑜显然不会开心,她一边打字一边回应:“你想多了,亚西是我要她走的,她工作能力强,我们这间小庙,怎么容得下?”冰楠着急地站了起来:“什么叫我们容不下?就是因为能力强我们才要容啊?”正准备说下去,他忽然发现晴瑜的手提包正放在沙发一角,包的一边拉上了一半,开口里面如果没有看错,应该是亚西的照片。记忆如洪水涌过,冰楠清楚地看见晴瑜的指尖抖得厉害,虽然只是一瞬间,他眯上带血丝的眼,说了一句:“也行,我还有事,先走了。”他走出房间后,找了两个人暗中监视晴瑜,又派人追查亚西的消息,最重要的是,他立即回家了,跟父亲摊牌:“这个女人,我不打算要了,你想怎么样吧?”“你还是我儿子吧?”“是,但你叫我与之结合的人,竟然是我们公司最恶毒的嫉妒狂,你让我怎么和她结婚?”“哪个嫉妒狂啊?我怎么没有听说?”冰楠的父亲扶着拐杖坐在椅子上,静静地表示想听冰楠诉说。冰楠也不客气,狂风骤雨般用语言砸着地面,以及他偶然抬头看见的墙砖。“晴瑜根本不是东西,她瞧见一个女孩长了一双好看眼睛,就把对方撵走,一个在单位上班很久的女同事,不知道看什么多看我一会儿,她也把她撵走,现在又轮到亚西,亚西很好的姑娘,为人单纯……”“你得有证据……”“有,虽然当时没拍照片,但我清楚看见,晴瑜的手提包里有亚西的照片,跟那个传说中的女魔鬼一模一样,嫉妒谁就把谁的照片放在手提包里,遇见可用的人就发一张,”他详细描述,“我看见照片的时候,晴瑜的手明显在发抖。”“笑话,她会那么轻易被你看见?”老爷子依然假装不信,心里却已经起疑,这么长时间,他何尝没有看出,晴瑜心机深沉,简直深不可测的女人?“我很早的时候就怀疑,她没有那么好,她不吃的早餐饼才给人,她不要的作业本才送我,手提包是我趁她不在拉开的,她一直没注意到,直到我说起亚西她才看见,多明显!”“日久见人心,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让我再想想。”“不用想了,取消婚约,让她滚蛋!”说完,冰楠就跑出了家,联系他派出找亚西的人打探消息,结果让他震撼,那个瘦弱的女孩,竟然代替一个跟自己长相酷似的人进了监狱,一边让人帮忙尽快让警察查清楚,一边让他们继续查这个跟自己相像的人跟晴瑜有没有联系。过了几天,查出来晴瑜出全款给他做的整容,在那里行刺想诱骗亚西进监狱。冰楠震怒之余,表面上若无其事,他想自己终于明白了父亲的云淡风轻来自何处,而他也终于学会了,竟然是这样一种处境。他向警局报案,说晴瑜暗中陷害,把无辜女孩扔进监狱。另一方面,他跟晴瑜关系似乎还说得过去,直到看见她被警察请去。晴瑜自然知道他派人监视自己,一边利用各种方法通知母亲,一边忙于自救,甚至想利用自己也不差的姿容诱惑冰楠,所以表面上,两个人的关系看着还好。晴瑜的母亲知道后,多方找人,因为家族企业盘踞已久,人脉较广,一度几乎将晴瑜救出,结果却仍是失败了,冰楠自然不会让她成功,他搜集了很多证据,人证物证来证明,也请了最好的律师来解释事情。对亚西的怜爱似乎超越了一切,他顾不得之后的前程。某一次,晴瑜的母亲在路上遇见他,不禁出语讥嘲:“哟,大公子,几天不见,衣服好生鲜亮呀!”冰楠的衣服上沾了一点墨水,他自然知道,眼前的女人让他有动手的冲动,但他勉强忍住了:“衣服脏了些,没顾得上洗,晴瑜还好吧?”晴瑜的母亲对着他看了又看,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却不得不忍住,毕竟也看到这个男人的水平,以后的事情,她也得掂量掂量,“托您的福,好得很哪!”说着就走远了。冰楠站在她后面,恨不得一通狂笑。
很快事情解决,亚西出狱了,冰楠匆匆忙忙跑过来看她,却看到这样的情景。他后悔没有早一点来看她,也许早一点解释清楚会好一点,也许那样的话她根本不会死,但他当时顾及了她的体面,怕伤及她的尊严,不敢直接探监。如今悔恨感像毒蛇紧缠他的心,给他带来窒息般的隐痛,哭到最后,他望向远处的树木,听着那些随风舞动的绿叶吟唱寂寞的歌声。本来是好心,好心让你陷入一片死寂;本来是好意,好意让你我永远分离。
他默默地回想,她瑰丽的脸庞,一触即碎的眼神,眼泪又流下来,有些不知所措,他毕竟还年轻,但最终,他决定去一趟亚西的老家,找她的母亲,商量一下亚西的骨灰盒,该放何处,他希望,能安放在自己家里。温柔若水进入心扉,有一天化冰化雪冻彻骨髓。天人永隔,他能做的,可惜只有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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