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代表家人参加过一个远方叔父的葬礼,在得知此事之前,我对这位远房叔父的印象很是模糊,
得家人的提醒,我才记起这位叔父是一位木匠,据说叔父的手艺在当地实属佼佼之辈。
“小时候叔父给你做过一个玩具木马,还记得吗?”
记忆随着那模糊不清的玩具木马,回到了小学时的某个暑假,对于这种硬生生的记忆,我只能勉强的记得叔父似乎是一位手掌很厚实的男人,
手掌托起的玩具木马,男人用枯哑的嗓音呼唤着我的小名,记忆戛然而止:
我真的有这么一个叔父吗?
徒行半日,我站在老镇门前的古树下休息,看着似是陌生的故地,心中升起一股没缘由的哀念,
我出生在城里,老镇的家予我来说,其实更像是一处的旅居憩所。
想不多时,便远远的望见前来接我的堂兄,他是远房叔父的侄辈,当然这是我自以为的亲系称呼,不知为何,我总是对这沾亲连故的规则搞不清楚,不过堂兄就是堂兄,记忆中那个总是嘻嘻哈哈的小男孩,现如今也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依稀记得上次见面还是我在上大学的时期,堂兄那时已经子承父业,干起了餐饮这个行当,当时他说自己一定要走出老镇,去大城市,去北京上海建立自己的餐饮王国,
“父母在不远行,更何况孩子也在身边,不去了,不去了。”
堂兄笑着跟我说起现在的处境,他说自己已经不想出去了,自己赚的钱够孩子和父母的花销,当时还没有疫情困扰,再加上老顾客认老手艺,子承父业的他在十里八乡的口碑也继承了下来,
说起自己当初想要出去闯荡的梦想,堂兄告诉我,我那个叔父也是这样,年轻时候游历大江南北,求师拜艺,自觉能闯出一片天空,结果自己干了几年才发现,自己不是那块料,
“我们都以为自己能走出去,结果到后来才发现,走出去的是想法,留下来的是生活。”
葬礼比我想象的要冷清许多,不过更让我意外的是,葬礼场地的一旁摆了一座一人多高的架子,上面摆着一些木制的器具装饰,堂兄说这是远方叔父在生前就交待过的,自己走了,这东西就分给有缘人,葬礼进行的很简单,完全没有我在电视里看到的那样大张旗鼓,什么做法事唱歌跳舞之类的通通没有,
堂兄告诉我,叔父有一个女儿,人去了南方,已经很多年没有音信了。
我问堂兄,是他们父女关系不好吗?堂兄说恰恰相反,他们父女关系很是和谐,至少叔父女儿还在的时候是这样的,
“自从叔父不再闯荡之后,他们父女二人就在镇子里生活,日子很是平静,大约是叔父女儿大学毕业那年之后,那女孩便悄无声息一般没了踪影,”
堂兄回忆着那个时候叔父的样子,每天麻木的做着木工活,勉强的微笑,勉强的吵闹,勉强的在镇子里来来走走,好像一切都没变,但好像一切忽然变得很勉强。
之后的事情,堂兄也没多问,我猜想是因为女儿去了远方,在那个时候,叔父关于人生的某些念头,也随着女儿的离去,渐渐消散在这老镇的街道上。
葬礼过后,我独自来到只有有缘人才会关注的架子前,那些木制的器具,以我眼光来看确无独到之处,当然我并非懂行的人,只是觉得这些东西都很稳,每一个都稳稳的,以不同的姿势支撑在架子上,
摆弄了一会儿,实在找不到跟我有缘的东西,本想着跟堂兄打完招呼就此离开,这时才发现堂兄和一位老奶奶在不远处说这些什么,
我没有立刻前去,因为我发现,老奶奶的眼中闪着泪光,嘴唇和肩膀在以很不协调的频率颤抖着,我猜这位叔父葬礼上唯一落泪的奶奶,怕是跟叔父的关系很不一般。
“叔父生前跟她关系很好,他们是邻居。”
堂兄送别了奶奶,便随我一同走向镇外,路上他说,这位老奶奶是叔父木匠店里的常客,老奶奶是南方人,年轻时候便对木制工艺品很感兴趣,而叔父可能也想通过奶奶来了解南方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这种因惆怅和寂寥导致一拍即合的关系,持续了很久很久。
“奶奶说,叔父走了以后,好像自己真就成了一个人了,”堂兄略显遗憾的说,奶奶的老伴走的早,叔父是她在镇上唯一的朋友。
“你会去看她的,你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堂兄看着我,我知道他在看我,他没有问我为什么这样说,我也没有解释什么,这种一瞬而往的默契,是遥远记忆的一抹余味。
路上,我跟堂兄有一搭无一搭说着话,车站就在不远处的前方,我刻意慢下了脚步,堂兄则是加快了语速,像我说着老镇的变化,他的变化,以及他希望我的变化,
但终究,话是说不完的,脚步可以等人,但是车子不等人。
“哎,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见面了。”
“别说的那么伤感,你的朋友圈我可是经常点赞的喔!”
堂兄嘿嘿的笑着,我朝他点了点头,分别不过半刻,我们的生活便再次走向不同的方向。
回程的路上,我突然想到了很多小时候的梦想,我想当很多很多的人,我想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但是所有的想法似乎都没有任何可以追溯其价值的意义,那看似充斥着我人生高度的念想,还不及面前刚泡好的红烧牛肉面能够更吸引我的关注,
我吃着泡面,感慨着世事变迁,我已失去了很多很多,但嘴里的味道依然能够让我获得短暂的快乐,
这也许就是生活,
失去梦想之后,所有的真实,所有的体会,所有的喜怒哀乐,
便是生活,都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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