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最后一个章节

作者：黎荔

今日霜降，一年中有霜期的开始，也是秋季向冬季的过渡。至此秋寒到达顶峰。再冷，就不是秋天，而要入冬了。

大地飞霜，那位掌管霜雪的女神，应该在夜深或凌晨时分，于低空中轻轻掠过，手抚一把七弦琴，清音徐出，一朵朵六角形霜花，便随着颤动的琴弦飘然而下，洒在了大地上。从微凉的白露，到凝结的寒露，都是结冰的冻露而已。冻露和霜毕竟不同，前者剔透，滚圆，常会令植物冻伤；后者则更接近于雪花，轻盈，脆弱，易化，微小得像一声叹息。当人们清早打开门，看见满地晶莹的时候，除了感觉到阵阵寒意以外，也惊讶于这些细微的白色冰针和六角霜花，已悄然到来了。

“霜打的蔬菜分外甜”，老一辈的人都是这样说的。霜降之后，被霜打过的菠菜，会甜度猛增，下面条的时候，摘一点菠菜放到汤里煮，热腾腾的菠菜面条，再打上一个荷包蛋，让人非常有食欲。经过霜打的大白菜，也比其他时候更好吃，大叶厚实，菜心却柔嫩如花。最简单又最家常的白菜吃法是——酸辣白菜。酸辣白菜味道酸中带辣，鲜香脆嫩，西安夜市上的酸辣白菜抓住了多少人的胃——不知多久没有在夜市上撸串了！大白菜可以换着花样吃，炝炒爽脆，加豆腐虾皮熬煮，却能诱出大白菜内在的一大包汤。

菠菜白菜面对寒冷的霜冻，之所以出现“变甜”的转变，其实是菠菜白菜应对寒冷的抵御措施。尤其是经过几次霜打以后，甜味更加明显。连霜打过的茄子，别看蔫里吧唧的——茄子被霜打过以后，会变得皱皱巴巴，又黑又小，特别难看的样子，但这样的茄子才是最好吃的，而且越难看的茄子，味道越好越鲜甜。

被霜覆盖了的叶子，则会经霜变红。“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写的就是枫林尽染的斑斓景色，枫叶经霜才能如血如染、红艳如火。至于霜后之花，菊花独占鳌头。在每一个草木凋零的季节，只有秋菊还冒着寒风在绽放，在广阔的天地之间热热闹闹地开着，把山坡染得一片金黄。古往今来，人们赞美菊花，多是称颂它的风骨和气节。而我却觉得，菊花其实还有亲切的另一面，因为有了这些灿烂的花儿，独立凌霜，洋溢着淡淡清香，秋天不再寂寥。秋菊的暖黄，在霜降时节不让人感到寒冷。

霜降是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气。一年很短，短得来不及细品初春的殷红窦绿，就要打点西风吹寒、素裹秋霜。再有两个月，2022年就结束了，想想这一年的每一天，都是怎么过来的？定期HS续命、出入扫码已成习惯，时间常常被浪费，生活总是被搁置，没有回家看过父母，机票总是被改签或取消，冰箱塞满了构建足够安全感的食物，上网课的腾讯会议室成了打卡最多的教室……

一地清霜掩埋了过往踪迹，现在是秋天最后一个章节了。银白月光下，大地静谧而沉默，这是大地入睡的表情。此情此景，大地飞霜，哀鸿横空，足以让人心思缈杳，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