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
听见这么清脆娇嫩的一句，左却回转身来，只见一位娇俏的少女站在莲池边，十三四岁的模样，一袭白衣宛若小仙子。她的额间刘海齐平，发间基本没有装饰，只缀着一簇蓝羽毛，瞧着颜色像是大蓝鸟身上掉落来的。这人左颊上的梅花印更是引得左却移不开视线，不过一直盯着一位素不相识的姑娘的脸蛋看也不像话，左却只好往下瞄了瞄，这小姑娘左手还握着一支莲花，花瓣上水珠欲滴，想必是刚采撷来。
左却仔细打量这位不知从何而降的小姑娘时，这位姑娘亦是戒备着来历不明的她。
她先前从未见过左却，不免狐疑，复又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不答话？”
左却还未明白自己眼下所处何地，答了个“我”便没了后文，她快速回忆了一番自己方才所做之事，暗自嘀咕道：“我又做梦了？”可此情此景竟是令她不敢信，为了证实自己所想，左却朝着对面的姑娘走近了些。
见左却突然靠近，那姑娘即刻凭空取出一支笔，挡在身前，似是防备着左却。
左却忍不住问道：“这是何意？”
白衣小姑娘诧道：“你竟不识得？”
左却心道：难道我看花眼了？那不是毛笔？
白衣小姑娘：“为何又不答话？”
这一问反倒叫左却不知如何回答，她只手托颚，思忖片刻，道：“不如你先告诉我，这是哪里？”
那小姑娘听此一问便松懈了半分，她半信半疑地放下了笔，须臾，那笔又兀自消失了，她反问道：“你既然知晓如何破境，怎会不知这是何处？”
左却尴尬一笑：这姑娘谈吐斯文，可，似乎有交流障碍，说的话真真难以理解。
如此，左却只好循规蹈矩地来，她踱步至那姑娘跟前，向前伸出自己的右手：“左却，幸会。”
白衣姑娘一脸不解地盯着左却伸出的手，因不解其意图，半晌不知该如何动作，画境之中，各弟子之间问候起来大都彬彬有礼，不曾见过此类。
左却见对方许久未回应，只好直接牵起她的右手与自己的右手相握：“幸会。”
此时她大概已经明白握手亦是一种礼数，莞尔道：“原来如此，幸会！”
左却松了手，道：“敢问姑娘芳名？”
那姑娘用左手的莲花敲着自己的肩头，丝毫不在意花瓣上的水珠沾湿了衣裳，笑得稚气满满，道：“弥珂是也。”
左却心道：弥，真可谓贵族之姓。
这“贵”并非说她真是贵族，只是物以稀为“贵”罢了。
弥珂疑心依旧，问道：“你还未告知，如何入得此处？”
左却默然片刻，答道：“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这若不是自己的梦境，实在是难以解释。
弥珂忽然正色道：“你可知此处乃上穹画境，内外皆有结界，寻常人等无印不得入。”
左却虽然不知道“上穹画境”是个什么地方，但既然到了别人的地盘上，自然得恭敬些：“抱歉，确实是误入贵宝地，且是初次，既然此处不许外人擅入，不如你送我出去？”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这样想的：既然是梦，若非受了惊吓，或是外界影响，否则一般醒不来，俗话说得好，既来之则安之，我就在这肆意一回。
弥珂本是想遂了她的愿亲自送她离去的，可她自小便待在境中，若未得允，莫说出境，就连白月峰都出不去，事已至此除了去寻如愿，一时也想不到旁的法子了，她温声道：“随我来。”
弥珂领着左却入了百草殿的结界，两人皆悄声躲在殿外的柱子后，不敢大气喘息。
殿中，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弟子手上拿着一本书，正专心致志地给其他弟子授课。此女姿容端丽清雅，头上别着钿花，钿花上又坠着银流苏，左右各梳了一条辫子垂在胸前。左却远远瞧着，觉得她是个一本正经的学霸级人物。
弥珂拉上只顾着看热闹的左却，蹑手蹑脚地避着殿中之人的目光离开了。左却自是觉着有趣才一路相随处处配合，而弥珂却是顾虑着左却的身家性命。要论熟读境规者，她若位列第二，恐怕还没有弟子敢说自己是第一。
弥珂将她带入自己房中，掩上门轻声道：“你暂且待在屋里，我出去寻人来助你，方才与你说了，境中严禁外人，我带着你有诸多不便，你就在此处等候片刻，我这就去寻人来。记着，若是有人来问，你千万别吱声。这屋子设有结界，闲杂人等也进不来，你且安心等着。”
细细叮咛后，弥珂便离去了。只是不知，她是真去寻人来助左却，还是叫人来拿左却。
左却倒不在意，毕竟梦见过被怪兽紧追，真正的悬崖也跳过，她岂会惧怕如此安逸的一个梦？她若无其事般步入屋子深处，扫了一圈，便将房中摆设尽收眼底。物件不多，十分简洁。不过，洁净到如此境界，倒有些失真，仿佛行在画中，染不上一丝尘埃。
弥珂走出房，便往安广殿去了。正巧如愿昨日游历归来，她时常外出，捎带一人出去想必也不是难事。
弥珂还未踏进殿中便唤道：“如愿，你在吗？如愿？”
唤了几声，一个面目俊俏的白衣人应声自房顶飘然而至，她头上戴着银色束发冠，落地后负手而立，道：“与你讲过多次莫要大声喧哗，又忘了？”她的嗓音不软不糯，根本瞧不出来是个女子。
弥珂上前拉住她的手，左右摇摆，楚楚可怜地道：“我这不是来借你一臂之力嘛！我保证下不为例！你看可好？”
如愿面色发愠，却并未撇开弥珂的手，道：“好，我便再宽恕你一回，若再犯便将你交予珞金岭主处置。”顿了须臾，又问：“找我何事？”
弥珂有些心虚，低声道：“我想让你带一人出境……”
以如愿的功力，即便弥珂再远个百八十步说这话，她也是一字不落听得见的，但此时她神色疑虑，道：“你再讲一遍。”究其缘由，自是弥珂求的这事不寻常，以往弥珂来寻她，不是为了讨些吃食，便是为了避开子衿的训斥，再不然便是逃了功课来歇个脚，此次却是要她带人出境。
尚未得到弥珂的回应，如愿如实道：“白月不会应允的。”
闻言，弥珂即刻辩驳道：“不是我要出去！”此言一出又立即捂紧了嘴，生怕走漏了风声。
如愿又道：“即便是子衿，白月也未必应允。”
弥珂此刻更是心虚，嘴唇翕张，便是如愿也听不清她的话了。如愿叹道：“你若真有心，就莫要再浪费时间，快些道来。”
弥珂垂首不语，指了指殿中。如愿会意，轻轻一挥手打开结界，随弥珂进了殿，二人一入殿，结界又兀自封闭。
如愿仍旧一手负在身后，肃然问道：“究竟何事？”
弥珂仍不放心，蹑手蹑脚地凑到如愿耳畔，悄声道：“我发现一人误入境中。”
如愿神色凝重起来，才说出一个“你”字，便止了言。她本想斥责弥珂“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藏外人！”可一转念，她又不想呵斥弥珂，眼下她也知情了，却也未立即通报，知情不报者同罪论处。再者，若那人真是误入，错杀了便是作了恶，如此一来既违背自己的心意，也有辱画境保苍生之诺。
如愿叹了一声，问道：“人在何处？”
弥珂一听便乐开了怀：“在我屋里。”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愿，你可别伤她。”虽说左却穿着怪异，行为举止也与常人相异，但眉宇、言谈之间却无半分恶意，若非初次相见，弥珂倒是想与她交心。
如愿颔首，道：“如你所愿。”语毕便打开结界，一同往百草殿去了。
待二人进了屋，却四周找不见人了。
弥珂愕然道：“方才还在屋里，怎会不见了呢？”
如愿先是凝神探查屋外的结界，道：“结界未留痕，想必是被珞金岭的弟子抓去了。”看来珞金岭定下的规矩，轻易破不得。
弥珂微微垂首，敛眸不语。事已至此，她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救，便是公然犯戒，不救，则是背信弃义。
即便弥珂面色为难，如愿也并不干涉，究竟如何应对应当由她自行决断。
就在弥珂再三权衡之时，屋外响起珞金岭弟子通传之声：“禀如师叔，珂师妹，方才在此处捉住一名恶徒，师父命我来请二位前去观罚。”这名通传者未闻其声、未观其颜但知其人，想必是高阶弟子。
如愿隔着墙答道：“请各位师兄师姐稍候，我随后便来。”屋外回了声“是”，如愿便听见通传弟子离去的脚步声。
弥珂从未如此煎熬过，救也不是，弃亦不对，她抬起头巴巴地望着如愿，盼着如愿能为她指条明路。
如愿沉默须臾，道：“各安天命吧。”说罢便出了屋子。
弥珂紧随其后，二人一同往珞金岭去了。
不多时，弥珂便瞧见左却被五花大绑在戮妖柱上，神情无异。左却对面，一位须发银白、身着深蓝衣裳的老者道：“非本境弟子不得入境，这规矩世人皆知，你既破了规矩，我便不能饶恕你。”
左却挣扎了一番，绳索却更紧了，看这情形，他们是打算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了，左却心道：这画出来的绳子竟然还越勒越紧，这笔要是到了赵括手里，恐怕纸上谈兵的历史都要刷新了。
她胡思乱想着，希望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然后赶紧换个梦境。
弥珂可不似她这般镇定，眼见左却要被处决，连辈分都顾不上，抢在如愿前边，跑到另一个白衣女子身旁。这女子看着与如愿差不多年纪，头上垂着白色的缎带，仙气十足。弥珂拉着她的衣袖，低声解释道：“师父，她不是妖！”
见白月不理会，弥珂只好走到适才开口说话的珞金岭主身旁，毕恭毕敬道：“珞师伯，她，她不是妖！”
然并无人信她，毕竟，左却虽看似寻常却是有史以来头一个擅入画境的，且穿着打扮都甚是怪僻，最关键的是她身上并无入境之印，这其中任意一条都在指证她来历不明、图谋不轨。
左却眼看着自己真要被处死，赶紧开口辩解道：“诸位仙人可别乱杀无辜啊！说我是妖，好歹也拿个证据出来吧？再说了，妖岂会像我这样毫无还手之力，轻轻松松就被你们五花大绑？就算逃不掉，怎么也能拖延一点时间是不是？”
珞金看似被说服了，语重心长地道：“乱杀无辜确实不妥，那，便请姑娘拿出证据来，证实你并非妖人。”
左却被噎得接不上话来，只能在心里暗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刀俎拿不出证据就让鱼肉自己找证据！切，不就是个梦，还没听说过有人死在梦里的。
如此一想，倒把胆都壮肥了，左却抬起头嚷道：“你们就杀了我吧！怎么凶残怎么来，把我吓醒了才好！”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飞落而至，左却瞬间被吓醒了。她惊魂未定，拍了拍被吓坏的小心脏，自言自语道：“我这乌鸦嘴，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还好醒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