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9月1号,一个晴朗的上午,我的爷爷,依方言,我喊了27年的爹的老人,带着我,走过山岗,穿过田畈,去朱屋上学。学校不大,只有五个年级五个班,里面都有我认识的同一个屋场的人。到了学校,爹带我去见了校长,我没有话和校长说,见完面就跑开了,把爹留在办公室里和校长说着话。
就这样,我成了金星小学一年级的新生。那年我7岁,教我的老师是朱旺林先生,一个和善可亲的老师。土墙砌成的教室里,课桌是一些可供四人同坐的宽木板,木板两端,是土砖垒成的桌腿。
如何离开教室,如何回到家中,我早已忘记,只记得有一截又陡又窄的小路,爹拉紧我的小手往前走的样子。那年,他59岁,身材高大,腰板硬朗。
1993年起,我在太平初中上学。初中离家有五六里地,平时吃住都在学校。每周回家两次,主要是为了拿咸菜。一是周三下午,一是周六上午。周三下午回家后,可以吃点热菜。爹会给我准备他捕捞的鱼虾,有时又用他卖鱼虾的钱给我买肉和酱干。晚饭后,我挨着爹睡,他睡里头,我睡外头。
家里没有闹钟。天蒙蒙亮,爹便喊我起床。待我们洗刷完毕,张兵准时赶来,于是我们一起去上学。有时是冬天,外面漆黑一团,我们又没有手电筒,爹都会送我们到学校,他肩上挑着他每天打鱼用的网。等我们到了学校,他再去附近的池塘打鱼。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么多清晨,他是何时醒来,又是怎么确定我该起床的时间的。他生前,我没想起来要问,后来我想问的时候,他已走了好些年。
1996年,我要去离家三十余里的徐桥高中上学。汽车到了某个屋场,忽然出了故障。爹说不要紧,他带我走小路。过了杨家岭,田畈上有条小河横在面前。没有桥,连石凳也没有。这可怎么过去呀?我望着脚上的新布鞋。爹看出了我的为难,笑着对我说:“明伢,我背你过去吧。”
“能行吗?”我说,“你背得动吗?”这一年,我15岁,爹已经67岁了。
“可以的,来吧”说罢,他脱下旧布鞋,挽起裤腿,然后,弯成一座桥,向我示意。我犹豫着趴在他的背上,双手紧紧地搂着他。河面不宽,河水清浅,几朵野菊一般的金黄的小花,夹杂在两岸茂密的碧绿的水草间。到了对岸,我们又走了十里路。
今天又是清明节,一个追忆亲人、寄托哀思的日子。想起爹生前送我上学的画面,我的心里,除了愧疚,只剩愧疚。因为我辜负了他的厚望,也没有尽到我的孝心。而今人到中年,我所能做的,只有爱惜余生,像他当年待我一样,不遗余力地爱护我的孩子,以及别人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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