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子一直对外声称她滴酒不沾,这个事我们大家都知道,她向来饭局上生榨不离手。
却在今天鬼使神差地给我打电话白白哗哗地说什么:“刘一刀给我调了一杯酸酸甜甜的鸡尾酒、微醺是一个很微妙的词、人生得意须尽欢、一人我饮酒醉……”
听得我一愣,火速告诉刘一刀控制好局面然后披上外套直奔“案发现场”。我认识橙子从大学到工作有八年了,一直同甘苦共患难,毫不夸张地说,我连她第二天早上起来换哪条内裤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却没想到那个固执、呆板、说一不二,坚决不喝酒的橙子,有一天会耍酒疯。
这和一个在庙里清心寡欲几十载的和尚突然有一天着急忙慌下山吃烤全羊,吃手把肉,是一个性质。
不是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是个内蒙“套马”的汉子,而是因为这厮绝对是经历了什么大风大浪,或者说真正领会到了什么叫做“禅意”。
在我去刘一刀那收拾残局的路上,我对橙子的意外之举分别做了以下推测:首先就是是烫头发了,头发烫得不好看、或者是剪头发了,剪太短悲伤逆流成河。
之所以前两个猜测都和头发有关的原因就是,她是在是太太太宝贵她的头发了。大学四年,她的头发从来没让我们碰过,一直自然下垂到腰际,以及腰间盘突出的位置。平时一块钱都舍不得花的人,护发精油一定要买最贵的。
其次才是:爱而不得、因爱生恨,自暴自弃、 家庭变故,以及刘一刀勾兑的什么野生鸡尾酒太好喝了云云。
结果到地方后我发现,原来自己猜中了这故事的开头却没猜中结尾。
橙子确实是把头发剪了,还烫了,但是没有经历什么家庭变故,没有为爱而伤,也没有后悔。可能只是像那个庙里的和尚一样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是个草原上“套马”的汉子,想下山吃点肉,落实一下自己内蒙人的身份罢。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她正东倒西歪地在吧台的一角抱着啤酒瓶子和刘一刀同学对峙,一口一个“我没醉,我没醉”,那真挚的神情恨不得把自己的良心掏出来甩刘一刀一脸子血,结果只在我们刀哥眼皮子底下站了不到十秒钟就摊在了地上。
那样子真是可爱又滑稽,我和一刀同学见状,特默契地扶额相视一笑 。
刘一刀是我们共同的朋友,也是橙子前前男友。两人大学那会儿简直是绝配,两个死脑筋,都倔得不行,而且时间观念极强。每次我们约好一起吃饭他们两只都恨不得提前半小时到场,有一次我们在学校餐厅吃麻辣烫,明明锅都上来了,他们俩也不动筷子,就坐的笔直,直勾勾地盯着我吃。我当时那老脸啊,真是没地儿放,就把筷子一撂虎脸相向:“你们俩有病吧!自己不吃盯着我干嘛!”橙子被我说得有点不好意思,皮笑肉不笑地呲了下牙,刘一刀同学直接怼过来说:“我们俩习惯了每天十一点半吃午饭,你没看现在才十一点二十五吗?”
我当时……
他们的恋爱只持续了一个月就和平分手了,超级和谐那种,一点阶级矛盾,思想斗争都没有。这么多年完美地向我演绎了那句歌词:“分手以后还能够做朋友”。
毕业后,橙子不出所料的很快进入了朝九晚五的行列。刘一刀同学特逗地说自己二十多岁了终于迎来了自己躁动的青春期,背着包说要去外面走走。结果再回来就留起了大背头,成了酒吧不羁的二手调酒师兼老板,以及我们争相蹭酒喝的巴结对象。
那天我和一刀吃着花生米,喝着鸡尾酒坐在地上陪着橙子从深夜坐到凌晨,从酒醉坐到清醒。
花生米吃了一碟又一碟,期间我和一刀一直想问她什么情况怎么了,但是一看到她那委屈的小脸和扑簌簌掉下的眼泪儿就都憋了回去。
直到这小姑奶奶自己发话:“你们说我这人是不是很土,很呆板很无趣啊?”
我第一反应当然是充当老好人,赶紧说:“没有没有,橙子,你挺好的,就是太乖了点”。话落还不忘掐了一下刀哥大腿,没想到刘一刀那千年榆木脑袋和当年比简直有过之无不及,特大声地叫出来:“嘿!你掐我干嘛!”尔后,标志性地装×扶眼镜说:“你确实挺无趣的,生活中一点变数和差池都没有,做什么事都中规中矩,不是乖,就是死脑筋!”说完还不忘问我一句,“是吧?”听得我心“咯噔”一下,愣是没敢接话。
其实以前上学那会儿,我们寝室一共四个人,其中三个都属于社会积极叛逆分子,没少给橙子洗脑,能从当官贪不贪婚前做不做,谈到外国画家的风流韵事以及深宫大宅的尔虞我诈,每天都教她“不学无术,享受生活”结果都以失败告终,在我看来她的固执是到骨子里的,这不是缺点这只是特质。
但是我没想过有一天橙子会亲自打碎自己的壳子,剪短她宝贝的头发,喝她以前绝不会碰的酒,来她以前从不来的酒吧,说她以前从不诉说的委屈……
她说:“我辞职了,公司有一个项目一直是我负责,但是签合同那天,我们头儿上下打量了我几眼,说:‘橙子,你能不能不去。你们不知道,那感觉简直像是被凌迟!”
“公司年会的时候,他妈的给我安排到后勤!”
“公司的小妖精背着我不知道讲了我多少次,土老帽,头发长见识短。”
“我们组内,自己建了个微信群,两年了都没拉我进去,他们还以为我不知道,恨不得什么都让我来干。组里有事忙不完,加班的一定是我,案子有什么差池,挨骂的也一定是我……一天天全是屁事儿,老娘不干了!”
“最气人的是,我妈安排我去相亲,到了才发现对方是二婚,我嫁过去还能直接多个儿子,我问我妈:这么重要的事 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她却说:我看你那么忙就忘了,而且我想你应该也不会有意见,我自己生养的闺女,我最清楚了……’”
说罢,把手里的酒瓶子砰的一声丢在了地上,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泪眼婆娑地说:“老娘不发威,还真当我是病猫了哈!”然后哼哼唧唧地睡死过去了……
到是我和刘一刀全程听得激昂澎湃,困意全无,恨不得把手里装花生米的盘子给吃了。
一来是因为我们从没想到那个固执听话的橙子能有这思想觉悟,二来则是心疼橙子原来有那么多我们不知道的委屈,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橙子旁边有四个空酒瓶子!我们从不知道这家伙这么能喝!
那天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没有橙子的消息。
她的微博、朋友圈,也都停在了她喝醉酒的那天晚上。
那一天她发了两条动态——
一条是:“无知的人类!”
另一条是:“和谐社会,就应该过这样的和谐生活!”
再次见到橙子的时候,是在中介公司,刘一刀说要开个网咖,“捎上我”发财致富。
我们风尘仆仆地过来找店面,刚进大厅就看到了橙子。她还是那天的短发,只不过换了个发色,涂着大红色的口红,蹬着双恨天高,配上她那不羁的发型活像一只嗷嗷待哺的小狮子,老远就“嚎叫”着向我扑来。
和以前那个不敢高声语,说话皱着眉头,指甲必须剪到“肉里”永远职业装的橙子完全判若两人。
扑过来的那一刻我惊得连鞋里的脚趾头都不听使唤了!下意识地蜷在一起死命抓地!
她说她来取什么报表,我们约好忙完后大厅集合一起去老地方吃饭。一路上橙子同学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一改以前高冷御姐的形象叽叽喳喳地像个小话痨。她说自己找了个“美差”当试睡员,会频繁地出差。
说那天酒醒后她张开眼,正好一束阳光搭在她肩膀上,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加冕过一样思绪万千,结果还没来得及感慨,就被刘一刀的呼噜声给打断了……
酒足饭饱后,我和刀哥都扶着圆滚滚的肚子闭目养神,只有橙子像是装了发条一样眉飞色舞地说什么天气变暖了要去丽江看看过几天还要去趟哈尔滨听张学友的演唱会……我和一刀同学在一旁打趣儿:“呦~小抠你什么时候有这等觉悟了!”橙子听了笑的前仰后合,半天才冷静下来,抛给我俩一个媚眼说:
“你们不懂,和谐社会,就应该过这样的和谐生活”
……
那天橙子走后我和刘一刀因为店铺细节的事儿又小坐了一会儿。
然后我就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刘一刀这个人吧“不简单!不纯洁!”
橙子在和我们说话的时候我就发现这家伙眼神一直在躲闪,不敢和橙子对视,人家走了就迷糊着“小四眼”直勾勾盯着人家背影,直到人家消失在人海。
他那痴汉样真是让我看在眼里“恶心”在心里,憋着笑轻咳一声说:“刘一刀,现在咱们国家正在全面建设小康社会你知道不啦~”
“知道”
“橙子同学正在和谐路上行进你清楚不啦~”
“清楚”
“我希望你能携手正在和谐路上摸索的橙子奔小康可以不啦~”
话落我清晰的捕捉到了他耳根子一红,心虚的扶了一下眼睛,喝了一口手边的生榨回我一句
“你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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