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方，想你
总有一天，我会变成一条逃离大海的鱼，在你的瓶子里陪着你老去。
1.
拾柴的记忆似乎只留存于斑驳的童年。山路崎岖，像歪歪扭扭的枣树枝，毫无规律地向某个方向延展。小时候的我，拾得动柴，却烧不好火。现如今，干柴已经像古老的瓦片一样成为岁月身后的脚印。取而代之的，是圆滑冰冷的液化气。
你对我说：脾气好一点，再好一点，只是一名送液化气的师傅而已，何必大动肝火。
是啊，蹲在角落里笔直的液化气罐，真的像极了我，外表冰冷，却一肚子火。你是那缕彩虹色的春风，柔软而细腻，让浓烟滚滚的荒原，丛生一片绿草。
前些日子，暮春时节的风从北方吹来。吹过你曾逗留的城镇，吹过华北平原，吹过高楼，吹过老巷，吹过门前摇曳的法国梧桐。我走在宽阔的裕华路，任由色彩斑斓的风拂过脸颊。风里有你的气息，有你的声音。
打开阀门，液化气倾泻而出，像越过堤坝的洪水。旋转开关，点火，浅蓝色的火苗上下跃动。把耳朵凑近罐壁，有细碎清亮的风声。窃窃私语，像你曾经说过的话。
2.
本是极不情愿吃米的。
不是不合口味，是水稻种植的场景离我太过遥远。不曾在水稻的农田里劳作，也不曾见过广袤的稻田。比至于小麦，水稻像是一个无从窥探过去的新朋友。即便相识，拘束感和距离感却像挥之不去的愁绪，始终横亘起一条高耸入云的心里防线。
你来之后，一切都变了。
我买了香味最为醇厚的米，饱满，剔透，让人联想起温润的玉石。捧一把在手里，小麦丰收时父亲手捧麦粒的场景从记忆的碎片中脱颖而出，高清相片般浮现在眼前。
脚下的土地绵亘千里，滋养着芸芸众生。爱一个人，是否应该像父亲深爱这片土地一样，满怀敬畏。面对深爱的人，是否也应该像父亲面对这片土地时一样，从自卑到自豪，继而将其和自己的生命情感牢牢捆绑，纵使远隔千里，依然在心中时时牵挂。
路过市场，无意间瞥见那抹滚烫的青绿。美人椒，像米一样在你的生活中不可或缺。我记得它的味道，却依旧在午饭第一口入喉的时候，体会到不一样的味道。那是翻滚的，火红的味道。
爱你，爱米。
3.
四川的舅舅说，南方的菜籽油香气浓郁；河北的父亲说，北方的花生油色调温和。
豆油、橄榄油、红油、葱油、葵花籽油，无论什么油，舀一勺倒入锅中，升温，冒烟，都是久久萦绕的扑鼻香气。
闻着锅里满溢的油香，我又想起远方的你。
闻香识女人。你，会是何种芳香呢？
我想，那应该是一种深白色的，节奏舒缓的，像丝绸一样轻薄柔软的香。它像广袤草原上睡眼惺忪的羊群；像中原大地老槐树上跳跃的麻雀；像戈壁滩顽强耸立的胡杨林；像江南水乡氤氲的朦胧雾气。
广袤干旱的北方生长出花生，滋润着工业废气中行走的人们；那如你这般晶莹剔透，生养你的南方，又是怎样的一片天空，怎样的一方热土。
我不知道，但不久的将来，我会带着崇敬和爱慕，喜悦和忧伤，去遥远而空灵的大西南，看你，和你生活的地方。
那里应该喧嚣而安静，复杂而简单，晴朗而多雨，松软而硬朗。我会在那里看到红和蓝包裹的大地，鱼和草遮蔽的天空。我会丢掉影子，放下过去，忘记名字和年龄，站在你的面前。
4.
据说，十一世纪的时候，赵宋王朝是世界上唯一有能力对敌国进行经济打击的国家。就像十七世纪的荷兰因为郁金香爆发金融危机一样，这样令人惊讶的历史事件总是让人过目不忘。我特意翻过那段历史，知道了北宋经济打击西夏的手段——青盐。
而整个事件中遭受重创的那个人，是党项人心中的第一束光——李继迁。
很多次，我假设自己是李继迁，在人烟稀少的大漠中四处流窜。我假设自己是那晚的李继迁，在呼号的大漠飞沙中做出抉择：一边是被生擒的妻子，一边是党项人广阔的天空和阴晴不定的未来。
这样的假设，每次都因不切实际而被迫暂停。
我不是英雄，不是天上的繁星。悲壮和大义与我无关。我只是浩瀚宇宙中最普通的生命体，渴望平凡中的惊喜和忧愁。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中留下自己的名字，那是太过遥远的光，我不想去追。我只希望若干年后，已是白发苍苍的你，能在掸去厨房和爱的灰尘时，看到我的名字。
能挤进你的回忆，这本身就是一种幸运。
5.
几年前去成都求学，爱上了豆瓣酱。
据说，要想制作出味道醇厚的豆瓣酱，在搅豆瓣的时候，力道不可过猛，也不可过柔。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我对你的态度，似乎也是如此。
我不敢像橡皮糖一样黏在你身上。万一你正在忙，万一你觉得我不够独立，万一你心生厌恶，万一距离太近让你感到不安。
我不敢像稻草人一样毫无存在感。万一你忘了我，万一你觉得我不在乎你，万一你触碰不到，万一距离太远让你感到生疏。
万一，你不要我了。
或许你会觉得我太过小心谨慎，但请相信，我不是生来如此。我也喜欢狂放的酒和刺激的烟，喜欢过山车式的尖叫和战栗。但在你面前，唯有如此，才能让心头的自卑和担忧，减少一些。
有一个瞬间，突然觉得，呵护一段爱情，和制作豆瓣是一样的。它需要的不仅仅是持之以恒的耐力和热情似火的动力，它还需要精打细磨，需要思考，需要时间，需要精益求精的匠人精神。
你会爱上豆瓣酱么？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我能让你爱上我，爱上这段短暂的时光，爱上我们一起精心培植的爱情。
6.
你说，北方的凉皮好酸。
我说，南方的姑娘好美。
你说，吃了这份凉皮，自己就是会吃醋的人了。
我说，爱上这个姑娘，我不会给她吃醋的机会。
提起我的过去，总是和醋脱离不开关系。你说，我是女孩子心中醋男友的必备人选。我很愚钝，思考良久，却仍不明白这句话是在夸我还是骂我。
大学时代的醋，让我至今难以走出愧疚的枷锁。内心挥之不去的阴影，像来自地狱的恶魔咒语，让我和所有人将距离限定在一个最为合适的位置。这个距离远近适中，谁都能看到我敞开的大门，却无法窥见隐秘的窗扉。
幸亏有你。
你帮我打开重重铁幕，拂去阴影，让彩虹钻进密闭的心脏。你让我卸下本不该背负的包袱，轻装上路。你让我知道自己没那么不堪，你让我认识到溪水般清澈的你。
想吃醋？当然可以。米醋陈醋香醋都给你。但感情上的醋，不会给你。
7.
茶，似乎总与文人雅士连在一起。茶城做工精美的茶具和氤氲在空气中的清香，每每经过，总会有一幅古色古香的国画在眼前铺开。
我是偶尔喝茶的。但比至于动作优雅，节奏舒缓的品茶，我更像是一只口渴的山羊把头扎进河水。国画破裂，古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绵亘千里的大山和赤脚行走的农人。
你呢？你不喜茶，你只爱清冽的水。这倒像极了脱离人间，生活在童话世界的小兔子。
我希望你生活在童话里，也恐惧你生活在童话里。毕竟，现实是苦涩的，是沉重的。它像茶一样，先咽下喉头的那抹苦，才能迎来回味时的香。
我们，大概也会如此吧。远隔千里而彼此牵挂，温暖如春风的体贴，也只能通过冰冷的手机来传导。同入相思门，同受相思苦。但我相信，苦的下一站，是历久弥香的甘甜。
你知道么，时至今日最不后悔的事情，是2017年的10月2号，我打开和你的简信对话框，说了一句，嗨。
嗨，此时此刻，我在北方，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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