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旁边是军区的飞机场和学校育种基地的田野。最近飞机起降频繁,清晨至夜晚,噪声难歇。田野里正开展推土填塘的工程,成天也是机器声嘈杂。 而我的夜晚梦境混乱,于是常常在噪音和头痛欲裂中醒来。有时觉得这样的经历很奇特,每日每日看飞机升降,和低飞的直升机近距离接触,再在心里哀嚎一番,别无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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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羊城,悄无声息迎来了立冬。校园里的树木枯枝渐现,落叶满地。早晚沁凉,空气清冷。每日简单的衬衫长裤,足够舒适自在。有时感觉很神奇,人们有些喜好可以维持很长一段时间,譬如我从小学到现在都很喜欢衬衫,譬如爸爸几十年如一日地喜欢吃拌面,譬如桃子小姐从记事起就无比喜欢玫瑰花。由此看来,人的偏好在某种程度上具有一定的稳定性,就连我们对朋友的选择也是。
H君说在一个朋友的毕业礼上见到木子先生。两人互相确认彼此都是我的朋友(当然这两个人交谈的过程让我觉得很有趣,哈哈),然后H君对我说,以前设想过木子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见着面了才明白我为什么跟他那么好。“他肯定是你的朋友。”H君说。
为什么这么肯定?“你有没有见到一个人就有那种那个人一定会成为自己朋友的感觉?”H君问我。我说没有,我不擅于一见钟情。H君说别弄得一见钟情是种本领似的,它明明是种本能。
是吗?一见钟情是种本能?有可能吧,毕竟相见之初已是个判断喜恶对方的过程。那什么令我们一见钟情?什么样的人才会让我们在初见时就会知道“啊,TA是XX的朋友吧”,或者产生“TA会成为我的朋友”的想法?合眼缘?磁场相合?气味?语言?相似的言行举止?每个人“一见钟情”的诱因都不一样,但很少有人讲得出个所以然来,因当下的感觉来得太快,强烈而震撼,最终回声荡漾,仅留下的余韵被尚未回神的人们归为“一种感觉”使然。
我不否定这种本能,只是更倾向于慢慢去确认彼此。也许是我慢热,也许是我对自己的心意过于看重,潜意识里克制着这种危险的浪漫。不愿意仓促开始,又仓促结束,我需要的是一个永久的住址,而非瞬时的经过。“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最后陪同我们走得更远的,必定是经过岁月洗礼与漫长磨合的人。
回望这一路,我遇到过一些人。有的擦肩而过,淹没于红尘深处;有的牵手同行,共赴远生;有的奔逸绝尘,只留下难以企及的背影;有的所谋不同,早已分道扬镳。来来去去,兜兜转转,不停相遇,又不断告别。这当中,相遇不全是美好的,遇人不淑时,相遇就是坠跌的开端;告别也不全是悲伤的,当感情穷途末路时,告别反而是拯救的收尾
2
人是要靠时间来确认的,人生也是。时间让很多东西都能够显露出真实的面目,而这些真相,又往往藏匿于幽深静谧之地。“树深时见鹿”,喧嚣、急切、退缩、止步,往往都看不到追寻之物的踪影。
“我感觉很孤独。没有人听得见我说话。”六阙说。没人听见你说话的同时,你也不一定听得见别人说话呀。孤独完全相通的时候,也就失去了它的意义。
“你说你孤独/就像很久以前/长星照耀十三个州府/的那种孤独/你在夜里哭着/像一只木头一样哭着/像花色的土散着香气”,我喜欢海子这首《歌或哭》。无论亘古不变的星空,抑或逝去的诗人,还是22岁的你,孤独从来就不是能够与人共享的感受,只能够靠自身的耐心去内化。可怜在这个时代,孤独都难有容身之处,人们追求“更高、更快、更强”的庞大欲望,将孤独分解得支离破碎,自己亦遍体鳞伤。我们真的需要争相蜂拥去追逐大房子、豪车、身家丰厚的伴侣么?我们真的需要一份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却连房租都支撑不起的工作么?我们真的只能延续父辈的富裕或贫穷,无论此生如何挣扎都只能成为一个“富二代”或“穷二代”么?社会很多失衡,很多标签,很多迷惑,各种野蛮的自以为是的有理无理的声音横冲直撞,我甚至会害怕守不住这份孤独。
“有时候你会发现,速度与深远似乎是冲突的,当你可以和自己对话,慢慢地储蓄一种情感、酝酿一种情感时,你便不再孤独;而当你不能这么做时,永远都是在孤独的状态,你跑得愈快,孤独追得愈紧,你将不断找寻柏拉图寓言中的另外一半,却总是觉得不对;即使最后终于找到‘对的’另外一半,也失去耐心,匆匆就走了。”如果要我推荐书目,蒋勋的《孤独六讲》绝对名列其中。书中论述了六种孤独:情欲孤独,语言孤独,革命孤独,思维孤独,伦理孤独和暴力孤独。作为一个兼具两岸以及海外文化背景的学者,蒋先生对于孤独的剖析具有更宽广的视野。如果特立独行在以孤独为耻的社会里是种罪,那么把群体道德变成对他人的指责,实质上无疑一种绑架。我们过于关注他人是否做到符合我们自以为是的标准,却忘了审视自身。
内心安静才听得见自己和他人心底的声音,才能发现更多人生不易觉察的惊喜,才见识得到生命里光华璀璨的美。杂乱无章的心灵,质地粗硬,却更加容易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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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们一起吃饭,赴约的路上思绪万千,见面了却又一句都说不出来。长大以后,变得不知如何去表达一些细微的情绪(这让我想起父辈们),这样我反而怀念起过去直接而炽烈的自己。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公平。少年时代的而且确是矫情、幼稚、无知而自以为是,但不可否认的是,我也确实把生命里最炽热最鲜活无遮无掩的部分留给了它。此番以后,我用纯真换来成熟,不是不痛的。畏惧此痛的人,渐渐把最初的梦想和走在路上的初衷遗忘了,但即便是抗拒麻木,保持痛感的人,面对世间纷繁,又怎会没有一丝累茧?说来这又是另一种痛了。
凌晨一点半。夜航的班机挟着巨大的轰鸣声,穿越楼宇顶层上空的云雾,渐飞渐远。城市夜幕散落着寥寥无几的星,忽明忽暗,像呼吸一般生动。这个时刻,那么寂寥,又如此安宁。
【“树深时见鹿”出自李白《访戴天山道士不遇》: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鹿性喜静,常在林木深处活动。既然“时见鹿”,可见其幽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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