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江太太和我一样,全职带孩子。
第一次遇到江太太,是女儿二岁多的时候,那时我刚从娘家回来,老公在外地上班,我一个人带着孩子,我娘家在北方的农村,条件不好的冬天,着实难捱,于是在北方开始供暖气前,我开始了一个人带孩子的日子。
孩子和宠物一样,都是每天必须要拉出去溜溜的,尤其是这些宝贝们都处于小恶魔一般精力旺盛的年纪。那天,天色已近黄昏,刮了一天的西北风此刻刚消停下来不久,我带着在家关了一天的女儿全副武装后,赶紧下了楼。深秋的傍晚,楼下只有一个三岁左右带着黄色兔子帽子的小男孩,蹲在沙坑旁边,用铲子使劲扒拉沙子,一个略显单薄憔悴的女人穿一件灰色的外套,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目光远眺,似乎在发呆。
孩子们迅速玩到了一起,我顺势坐在了女人的旁边,还没等我开口讲话,女儿便和一起玩的小男孩起了冲突,起因是两个人都看上了沙坑里的一个矿泉水瓶子,互不相让,女人开口了:“江小冬,你是哥哥,让着妹妹点。”一口带着江南味道的普通话,在北方三线小城市里,稍显突兀。名叫江小冬的小男孩看了一眼讲话的妈妈,又看了一眼我女儿,尽管不服气,他还是放开了抓着矿泉水瓶子的手。我走过去,对女儿说:“哥哥先来的,你玩一下,就还给哥哥好不好。”女儿点了下头,把矿泉水瓶子递给了小男孩,小男孩接住了,说:“我们一起玩吧。”
等我再走去椅子旁边,说:“你好,我是瑶瑶妈妈。我才搬来时间不久,住在20层。”我一边坐下一边说。
“你好,我是江太太,住在18层。”她看着我,淡淡地说。
“天气越来越冷了啊,好在没几天,就要供暖了。”我说。
“是啊。”江太太回了一句。
一时间两个人相对无言,她还是看着远处发呆。我看了一眼一起玩着的两个孩子,掏出了手机,玩起了开心消消乐。
不一会儿,天色就暗了下了,我们一起带着孩子上了电梯。
晚上十点钟,女儿已经洗漱好睡着了,我躺在旁边玩手机。突然熟悉的歇斯底里的咆哮声打破了夜里的宁静:“你死心吧,我不会离婚的,拖也要拖死你们。”接着就有动手的声音传出,孩子的哭声,含糊不清:“爸爸,不要 打,不要打我妈妈。。。”几分钟过去,摔门声响起,而后,女人开始放声大哭。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吃过早饭,我带女儿下楼,楼下有五六个孩子,不过都是老人带的,她们正在热闹地聊天,我瞅了下,没见江太和江小东。有大妈看见我,热情招呼:“你是新来的吧,之前没见你。”我回答了她,她们又开始接着聊:“你昨晚听见了不?昨天18楼又打架了。”
“是啊,听见了,要我说,何必呢,离了就离了呗。”
“是啊,不过要是我,我也不甘心。”
“唉,男人啊,一旦变了心,真狠啊。”
从她们的谈话中,我渐渐得知,江先生和江太太是几年前经人介绍认识的,刚开始的时候也是蜜里调油般分不开。江太是南方人,家里还有个哥哥,毕业后,家里让回老家那边,江太想要自己闯闯,时间不长,就认识了江先生,父母是不太愿意的,主要是离家远,不过奈何不了女儿,加上江先生长得一表人才,家中独子,家里有家不大不小的公司,也就只好应允。
风光结婚过后,日子就开始了一地鸡毛,江太太从小琴棋书画精通,却不谙柴米油盐,强势的婆婆各种看不惯,慢慢地夫妻也生了间隙。
江先生由开始的下班后应酬还会打电话报备,回来的越来越晚,到最后江太怀孕生下儿子后,开始彻夜不归。听大妈们说是江先生是外面有人了,着急离婚,迎新人进门呢。
同为一个人带孩子的妈妈,我在心里对江太有了深深地同情。
再见江太是一个来星期后了,也是一个傍晚,她还坐在原来的地方,不过戴了副墨镜,在北方初冬下午的楼下,戴墨镜,总归是奇怪的。她看见我坐下,互相点头打了招呼后,不再说话。
“你知道吧?”她突然问我。
“知道什么?”
“估计所有人都知道了,不过我不在乎,我不管,我不会离婚的,我是怎么进这个门的,怎么会就这么样离婚走。我离婚了,去哪里?我爸妈要是知道了,多伤心。我离婚后,我儿子怎么办?所以我是不会离婚的。”她神经质般自说自话,说着说着她取下墨镜,擦了下眼角的泪,我看见她左眼旁边有一块青色。
“要是实在过不下去,分开了对谁都好。”我小心地说。
“我不管,我不。。。”她呜呜哭出了声,把脸埋在双手间,懂事的孩子听见妈妈哭,跑过来抱住她,我女儿也过来,小声问我:“妈妈,阿姨怎么了?”我没说话,抱起女儿坐在了我的腿上。
等她哭完,我们互相加了微信,说以后有事要互相照应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有了上次的事,我和江太熟络了很多,孩子们时不时会到对方家串门玩,不吵架的日子,江太守着儿子,看起来过得还不错,有次她还给我们弹了家里的三脚架钢琴,脖子修长,像仙女一样坐在那里。钢琴后面是他们的结婚照,傻傻两个人,笑得很甜。
要离婚的事总归是瞒不住的,江太太的父母在年前还是知道了,他们一家风风火火赶了过来,抱着女儿哭了一场后,主持着女儿离了婚。江太只说要孩子,其它都可以不要。江先生巴不得不要孩子,婆婆倒是坚持要孙子,最后江先生信誓旦旦地保证,小三已经有了身孕,并且以后还会多生,婆婆这才松了口。房子什么的,江太都没要,江先生看在年幼的儿子的份上,还算是有良心,给了江太母子一笔不小的费用。
腊月底,我和先生回老家了,收到一条微信:我带着孩子走了,估计以后都不会回来了,谢谢你这一段时间的照顾,以后你来A城,找我玩。我回了一条:好的,照顾好你和孩子,我们有机会再见。
开春,我翻看朋友圈,江小冬背着小书包上幼儿园了。江太开始在艺术学校教孩子们弹钢琴,一直叫她江太,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翻她最近一条朋友圈才看见,原来她有个好听的名字,姓章,单名一个笛字,羌笛何须怨杨柳的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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