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老太太过世了

我打小住在狭隘的上世纪的公房里，外墙是白白的砖，内里是清清的漆。
不同的年代有不同的风格。九零年代正是小县城里公房兴起的年代，英气勃发的男男女女急着抛掉自己的乡下户口，有门路的走门路，没有门路的靠高考，都希望能在城里鳞次栉比的公房里拥有自己的一方小小天地。

这个老太太着实厉害。
届时她已快七十好几，没有老伴，硬是在一堆拼杀里买到了一套靠东边的底层好房。八十平对于一个独居的老太太来说，可能已经是豪宅了。

她的腿脚一向都好。
早上出去遛弯，中午自己做饭，晚上几个儿子轮流回来看她，倒也不多留，偶尔陪她吃个晚饭就骑着自行车走了。
她并不清贫，却也秉承老一辈的节约用度，爱翻垃圾桶，我常会把不要的纸板饮料瓶攒个个儿，堆在她的门口。她看到了会笑嘻嘻的说声谢谢拖回家里。
老太太看到往来邻居也常打招呼，脑子也非常的清楚，张三李四邻里街坊都认的清清楚楚。
她爱嚼别人的八卦琐事，却从不说自己，我竟也从不知道她是哪个镇上的人，为什么会一个人住在这里。

最近几年的岁月跑的太快，我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太回家了。
理所应当的，我见到老太太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候她会背着手，站在铁门边上，盯着我看很久，许是在思考是哪家的娃儿怎么回家了。
她的背越来越佝，但依然每天坚持进进出出。

再一次回家的时候，我妈说楼下的老太太过世了，你太久没回家了可能不知道。
她又补了一句，活了九十五岁，应该是岁数到了。

算了算，其实她已过世好几个礼拜。
不知怎的在这样一个夜晚，我却突然想起，可能她走的那天，我热的满头大汗，吸着爽朗的奶茶，走在焦烫的柏油马路上。
等我哪天也躺在床上无法动弹时，是否能想起我年轻时做了什么，而彼时，那些年轻的人儿们，又在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