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课上,老师讲鲁迅的《故乡》,说作家写童年生活的故乡都写得不错。我也想写个故乡,但想来想去,对居住时间最长的安阳竟什么能激起创作欲的回忆也没有,反而越回忆越想写西安了。
小学时候,放了暑假,家人就带我去西安的亲戚家,住一个月左右。有人说八岁之前在不同地方住会没有安全感,我并不这么觉得,在西安也好,在安阳也好,总是心安的。
我有点路痴,不算严重,只是很难记住走过多次的路。每站在小区门口,我却能准确无误走向小灰楼,虽然不明确地意识到家在那楼上。那楼也不算小,旁边有个三十多层的楼,它却有十七层,我们便用小灰楼称呼它了。
最初几年,鱼缸里的鱼还是五颜六色的,夜深人静,我睡不着,就窝在沙发上看鱼:鱼缸亮着灯,在水草与沙石的色彩中,倒也不觉得刺眼。鱼在水中飘,像落叶在风中飘,只是不会坠地,从鱼缸这边到那边,看似游得自在,而被限制在小小的鱼缸里。
看久了,我羡慕鱼了,它们的生存无需承受半点压力,仅仅是游来游去,有人养它们。我久久呆看着。
但我深知,不会有人永远养我,人总要承受压力,生活当然有悲有喜。这时我也不愿再看鱼,回卧室睡觉去。
直到多年之后我才明白,被养着的鱼也是渴望自由的。那年的鱼,已不是五颜六色,而是灰溜溜的几条,大概是它们的主人觉得热带鱼难养吧。那个晚上,一切如常,大周掀开鱼缸盖子,抓起一把鱼食正要扔,忽而水花四溅,两道灰色从眼前闪过,啪得一声掉在地板上,带起几圈涟漪———两条鱼竟跳出来了。它们显然不适应距地生活,抽动着,扭曲着,愤怒地拍打地面,米白色的瓷砖被打出几片水渍。
我那时很怕鱼,躲得远远的,也不知道它们被扔回鱼缸后是怎样的情形。只是从那之后再也没长时间看鱼了。
或许它们透过玻璃看我时,在羡慕我的自由吧。但实际上,世间真的有自由吗?
不看鱼,我便开始坐在窗前,看楼下那条路。窗户很奇怪,有个很宽的窗台,如果我想的话,甚至可以躺在上面睡觉。我当然没有试过,即使现在想试试,身高也不允许了。
看窗外时,我喜欢把窗户开个缝,让几丝晚风吹来,拂过脸,同时带走几丝烦恼。有人会问,年纪轻轻有什么烦恼,但我那时确实有烦恼的,无非正常的十岁小屁孩所想“作业好多”“考试好可怕”之类。
有时也会想些不正常的。往往俯视车水马龙,目光穿过万家灯火,眺望远处连天的路灯:
“为什么我是这样渺小。”
广场上的大灯射出明晃晃的一束光,那样耀眼却还是隐入虚空了;远方高耸的楼房那样庞大,在我眼中却不过方寸;一辆公交车缓缓驶过,我知道那里面可能有几十人,现在却如同蝼蚁。
我想,从窗外看我,也不过是个“正在发呆的小孩”吧。更可能,窗外的人根本看不到我。
很久以后,我上高中,学到《赤壁赋》,发现其中两句表达那时的心情,刚刚好:
“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只是我没有像后两句一样:
“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西安有很多景点,但我只在小时候去过,年代久远,记不清了,所以不写。后来在西安,只当换了个家住。
有一次很特殊,那年西安开世园会,即世界园艺博览会,我们一大家子早早买好了票,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天去看了。
路途遥远,隐约记得那里叫“啥啥灞”,或许吧。(刚刚问了百度,叫 浐灞)时间比路途遥远多了,记忆走不到呢。
奇怪的是,我对世园会印象最深刻的,竟然是排队———我和大周去冷门馆,奶奶替我们在热门馆前排队。排队的长廊每隔一段时间会喷雾,据说是为了降温,可我只觉得好玩,像成为行走在云雾中的仙。
另外印象深刻的,要属那条大铁链了。近百块钱买的纪念品,其实只是一条链子吊着一坨合金,但我们想:来都来了,不带点能证明自己来过的小玩意吗?所以那钱花得一点都不心疼。现在想来真是好笑,不知道回收能挣几块钱。
对了,那坨合金背面,有我亲手绘制的一只猫,画风清奇,被用当时好像很先进的“自动化雕刻技术”打上去。
唉,可能要因此少卖好多钱。
羊肉泡馍挺好吃的。大多数时候,我在清晨等睡眼朦胧的家人做早饭,在中午看热闹的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在傍晚听一边做饭一边看球赛的大周吐槽中国男足。偶尔,会跟着大周去小吃街,点两碗羊肉泡馍,大口吃着,大口喝着。
有时听人说“陕西十大怪”,还是几怪来着,其中一句是这样的:
“面条像腰带”。
年幼的我被吓得不轻,腰带不是皮革吗?像腰带的面条能吃吗?于是再也不敢吃西安的面条,更别提什么“像锅盖”了。
小灰楼附近有家饭店,我特别喜欢那里的茶,淡淡的茶里还混着麦香,有独特的美味。
每当去那家饭店吃饭,大周问我吃什么,我总要说:“我只喜欢茶,其他随意。”大周笑我不懂事,我于是又点一笼包子。
茶是免费的,但我觉得一桌菜只茶好喝,其他都不重要。
最后一次去那家饭店,大概是五年级的时候,那天柔和的灯光,混着麦香的茶,服务员微笑的脸,分明都还记忆犹新。而现在我都高二了。
时间真是个匆忙的家伙,原来我这么多年没吃羊肉泡馍,也没喝过混着麦香的茶了。
2016.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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