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八戒

“来，八戒，喝茶”！我一边倒茶，一边邀座。那壶茶熏香如画，沏尽浮华。

“你叫我什么？我是天蓬元帅”。“恩，我知道，不过你以后会有一个名字，叫做八戒”。我将茶杯推向他面前，解说道，他并没有问为什么。

“说吧”。我轻嘬了一口茶，靠在椅背上，轻枕双臂，简短的问他。那一口茶清新无比，足以醉倒整个颠沛流离的江湖。

“我有点后悔，唉！”

我并没有立马接他的话，我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他抬起头，一脸的疑问与惆怅，率十万天兵打那只死猴子的时候都没有过的惆怅。

“做自己喜欢的事，不逾矩，没什么错”，我用跟平常劝人的话一样庸俗的安慰他。我知道，他在这次所谓的错误之后，受到了历史性的惩罚，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这个井井有条的三界。

“我真的很喜欢她”。他慢而有力的抓起自己的头发，扔掉了当年身披封神战铠的英气。那杯茶他并没有动，只在我初初将茶杯推到他面前的时候深情的看过一眼。

“那不更证明你是对的么”？我反问了一句，想支起他的内心，他看似勇武，面对情感，却如珊瑚般摇摆不定。

“可我感觉还是太鲁莽了，也许我应该抑制住自己内心的躁动。他们说过，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应该完全把她的幸福当成自己的幸福，只要她快乐，其他的，自己在一旁内心感到欣慰就可以了”。他一口气吐出了很多那些他认为所谓的谆谆教导，仿佛这个繁华的盛世即使江河枯尽也盛不下他的悔恨。

“先润口茶吧，碧螺春”。

我并没有说太多，被头枕着的左臂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又放到头下继续枕着。我知道，他需要的是一个聆听者。我就是另那条可以载满世间怨悔而不辍奔腾的江河，来吧，八戒，把你的怨悔说出来！我的茶可以使你的过去缤纷如霁，温润如初。

“我的惩罚是挨了玉帝两千余锤，连眼都未眨一下。可是她忧郁的眼神，却足以让我毁灭。蟠桃会，那根本不是一个会，注定是我生命中的一劫。我忘不了见她的第一眼，她在池中翩翩起舞，生生夺走了我的灵魂。身为天蓬元帅，我从未正眼瞧过任何一位女子。我醉了，那次真醉了，不知道是她的舞姿神韵醉了我，还是那壶叫做女儿红的酒。”他眼神开始变得深邃。

“恩，好茶……唉，还是茶好，不醉人。”

他安静的品了一口说到，原来，天庭的元帅也有细腻的一面。

“后来你就去找她”，我端起身子，认真的看着他说了一句。“对，多少届蟠桃会我其实并不屑参加，我感觉如果我不让她知道她的出现让那次蟠桃会对我人生意义多大，我会后悔一辈子。索性我去见她，看见她在休息，我不想打扰她，于是在我靠着桂树一直看着她，一个女子，怎么会如此漂亮”。说到这里他笑了，大概已经忘却了现在的处境。他看着远方，仿佛神游到了最美的那一刻，纵使浮世流年，仍想再多看她一眼，一眼万年。

“她终于醒了”，我一边给他续茶，他一边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她的少不经事，也许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惊讶，她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广寒宫，我终于知道了那里为什么要叫做广寒宫”。他深呼吸一口气，仿佛要置换他爱恨交织的曾经。

“初遇思念千重广，次见定封万古寒。”

“你知道？”他问我。“不知道，猜的。”我很简单的回答他。

他拿起茶杯转了两下，茶香互绕窈窈升起，宠辱不惊，不悲不喜。“那次听如来讲禅，如来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我未尝遍七苦，却感觉求不得最苦。”八戒继续说。

“八戒”，“恩？”我第二次突然这样叫他，他有些诧异，但是他还是没有问为什么。“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见过她之后你会仅仅念念不忘，而不去找她吗？”我问他。“我应该忍不住”，他看着我的眼一动不动的说。“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第二次见到自己的心上人，多少天兵的妻子在他的丈夫出发前都会说‘我等你回来‘，又回来多少。况且，你已经在桂树下端详了她整整一夜，八戒，又如何？”

他端起茶，浮茶缓缓落入杯底。虽说简短，却恍如隔世。他深情款款的看着这杯茶，慢慢地品了一口，闭上了眼，回味着世间最柔情的一杯茶。

“换而言之，广寒宫就在那里，不见更后悔，还是见更后悔”。我说出了我认为大概可以锁定他内心的最后一句话。

“了然”。他忽的睁开眼，顿了顿，将余茶一饮而尽，这份豪迈足以看煞旁边煮遍三江的铜壶。“我要走了，谢谢，你有世间最流芳的茶”，说完他就提起上宝沁金耙就要走，金耙遍身琉璃，他多年爱惜不减。

“去哪”？我竟流露些不舍。“天降圣旨，被贬下凡。高老庄畔，静待佛缘”，说完便流星般离去。

…………

“霓裳仙子，出来吧”，我有些落寞的唤她。霓裳仙子缓缓从帘后步出，满面梨花带雨，美目泛若仙湖，如怨如诉。

“金蝉子，我……”，“这是天意”。我很简短的打断了她，“回吧，广寒宫还在等你。若有痴情再相见，莫问是劫还是缘。”她没在多说，化作一副仕女图随风而去。

一个时辰后，骤雨倾煞。红润着枫叶，浸慰了屋涯。亲吻着山川，抱住了风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