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九十年代,物质资源相对比较匮乏。生活在农村的孩子想要吃到水果,只能等到夏天。临近端午,村里的孩子们一群一伙漫山遍野找杏子。
那时,我们村很少有人家把桃树杏树之类水果树栽倒院墙内,似乎在人们的意识中这类树只能生长在野外。经常听大人说:“到塬里吃杏!”我和弟弟都特别盼望能去塬里摘杏吃。
可是,妈妈不肯。
一来是那里离家太远,十几岁的孩子来回得走三四个小时,二来是因为那里的杏树是有主人的,不可以随便摘。因此,我们只能从那些大人们的描述中回味塬里的杏子那酸酸甜甜的滋味。
端午一过夏天就回来了。我们一群孩子光着脚板,男孩子们有的还光着膀子,在炎炎烈日下奔到河边捉蜻蜓、不蝴蝶,捉了蚱蜢喂青蛙。渴了,趴到河岸的石沿缝泛眼泉处像骡马一样“咣咣咣”地饮泉水。此时,吃几颗夏果子幻想就是人间第一等减渴美味。抬头向对面望去,村集体的夏果子得意地挂在树上,在微风吹拂下轻轻地向我们招手。
爸爸说过,门对面的果树早就承包给个人了。这些果子是人家重要的经济来源。
我家的脑畔也栽了果树,但那时还是小树树,结不了几个果子,而且要等到中秋节过后才能吃。好几次,我和弟弟上脑畔给猪割红薯蔓的时候,含着口水摘下青果子想要饱餐一顿,都因为太苦太涩无法下咽,无奈之下只能丢进猪草筐。每每此时,对面山上绿茂茂的果树林就深深地诱惑着我们,那汁水隔着一道沟都能把我们的喉咙浸湿。
妈妈懂得孩子们的心思,有一回专门在下雨天带着我和弟弟去承包果树的那户人家称夏果子。说是称起给钱买,事实上老乡也不会收多少钱,还热情地说:以后想吃了,让孩子们自己上山去摘。”
又是一个炎炎夏日,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似乎人们走到哪儿太阳就会跟到哪儿,一个角落都不会放过。孩子们只能钻到河水中降温。现代人懂得游泳是绝佳的减肥方法,孩子们在水里泡一中午,自然饥肠辘辘。我们女孩子是不游泳的,所以每次妈妈都会给弟弟在锅怀前准备些干馍馍。不过有时他嫌扎嘴,就扳上一块早上刚蒸的湿馍头吃。那天,大概是早上伙食硬吧,弟弟和村里的一群男孩子一起凫完水并没有回家充饥。家里人谁也没有在意。
大概到下午饭点,弟弟终于回来了。他肥大的褂子被撩起,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口袋,里面躺着青色的、红色的果子,十分诱人。还没等我伸手拿起一颗苹果,爸爸从窑里慢吞吞地走出来,看到弟弟鼓鼓的肚子,问道:“亚亚,你抱的是什么?”弟弟平时就很怵爸爸,被他这么一问,愣住了。爸爸大步走过去,把弟弟推到院中的磨盘跟前,严肃地问:“是不是对面山上摘的?”弟弟低着头,红着脸,鼻子底下“嗯”了一下。爸爸顿时脸色发紫,一甩手,弟弟满腔的果子撒在磨盘上,滚落到院子里。爸爸大步走到围墙跟前,举起一块碗口大的石头,冲到磨盘上一顿乱砸,嘴里吼着:“再让你吃!再让你吃!”一堆小果子被爸爸三下五除二砸得血肉模糊,像发酵的乳酸。我和姐姐、弟弟杵在一边,都在默默地流泪,谁也不敢看谁一眼,彼此的心跳都听得清清楚楚,都在尽力控制自己的抽泣声。
爸爸用一堆烂果子告诫我们不能随便吃别人家东西,更何况那是人家的重要的经济来源,人家整个春夏都在忙果子的事情,怎么能让一群小孩子任意糟蹋呢?珍惜别人的劳动成果,是对别人的起码尊重。
自此,我们姐弟几个堂堂正正做人,明明白白做事。
后来,妈妈为了让我们吃杏子、摘桃子方便,在前院种了一棵杏树,又在正门前也种了一棵。后来,还在中院栽了一棵核桃树。还真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几棵树引来了村里不少孩子的青睐,我们家成了儿童乐园。
再后来,爸爸为了供我们上学,外出打工,举家搬到延安。门前那棵杏树依旧亭亭玉立,像一个忠实的守护者,守护着我们的家。脑畔上的果树也长势更盛了,每年中秋节也会如期来到我们的餐桌。吃着自家的果子,甜味记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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