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更美的自己
文/杨俊玲
这是一间不起眼的、简单却温馨的学生心理咨询工作室,若不是寻它而来,很难注意到。
它处于临漳县第一中学第三教学区的西南隅,房门缩在过道的里头。
那天,我是奔着它的主人胡夏娟去的。
我不是去做心理咨询,也非她的好友,在之前只是与她有过匆匆一面之交。她拄着一副拐杖,娇小的个头,全身的重量压在这副银亮的、有些倔强的不锈钢拐杖上,只靠右脚跟蜻蜓点水式地触碰地面,辅助前行。
一天,文联主席李林海跟我说,残疾女孩胡夏娟最近被评为“河北省优秀残疾人”,她身上有种常人没有的东西,你应该去认识一下她。
走到她的工作室门口,恰好她开门出来,一张充满笑意的脸就这样近距离地扑入我的眼中。这是一张姣美的脸,白皙、水润的皮肤上,没有一点瑕疵,岁月好像并不“青睐”她,不曾留下一丝痕迹;一双清澈而又安静的眼睛,似一湖碧水,我的心瞬间如她的眼一样安静。
我坐在靠北墙的沙发上,她坐在靠东墙的沙发上。话题是从哪里扯出来的,已记不清楚。我问了些什么,也记不清楚。从下午三点到晚上七点,我们一直谈着,忘记了时间。
她时而平静地讲着,时而激动地流泪,时而幸福地笑着……
而我用了四个小时,走过了她三十五年的岁月。
(一)
1982年夏天,胡夏娟出生了,父母给她起了一个诗意而又美好的名字——夏娟。
那时的父母该是多么欣喜!他们似乎看到了穿着白裙子、扎着羊角辫的女儿,围着他们嬉笑。可是,他们的希望落空了,先天性脊椎裂,如睛天霹雳,炸响在刚刚出生的小夏娟头上。人生第一场劫难,懵懂的她在父母向医生的再三哀求中中保住了生命,但是手术后遗症夺走了她终身站立行走的权利,夺走了她生存的最基本的尊严——大小便不能自控,双腿膝盖之下没有知觉。
童年在胡夏娟的世界里暗无天日。幸运的是她有一个慈祥的姥姥陪着她,诉说着姥姥眼中的世界。
十一岁,姥姥已填不满小夏娟的心,“上学!我要上学!我要上学!”她哭闹、绝食、恳求,一日一日地抗争,终于得到了父母的同意。
小伙伴学她走路,喊她小铁拐,对她来说这算不了什么;尿在裤子里,她照样抬头走路。这比她窝在斗室里,挨过一个一个空洞的日子有意思多了,况且书向她敞开了一扇飞向世界的天窗。
入学的第一堂课,她什么也没有听懂。拼搏了一个学期后,她考了全班第一名。从此,第一名便成为了她的专属品,单科第一名、总分第一名、全班第一名、全校第一名……
鲜花、掌声、赞美,一路走来,她从来不缺。“多舛的童年给了我一颗坚强的心。”“我的心依然可以和身体健全的人一样美。”她知道除了外表美,还有一种美叫“心灵美”。
(二)
生物工程,对胡夏娟来说并不是一个最恰当的选择。
在大连大学大四那年,胡夏娟准备报研的时候,生物工程学院五十多岁的院长王永奇找她谈话。那个下午,对胡夏娟来说,心似乎被掏空了。
进入大连大学,胡夏娟克服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攻读着学业,她的成绩一直位于学院前茅。因为有个善良的心愿在支撑着她——破解癌症密码,减轻癌症病人的痛苦。
这个心愿的背后有一个心酸的故事。
2002年7月10日,高考完没两天,疼她恋她的姥姥在癌症的折磨下再也撑不下去,走了。
前一天,胡夏娟守着姥姥一天一夜,在姥姥的床头,给姥姥梳理头发。“我跪在姥姥背后,泪流满面,抽噎声哽在喉咙间,不敢出声,我怕姥姥知道她的病情,因为直到姥姥离世,没有一个人告诉她真实的病情。”胡夏娟看着姥姥扭曲的表情和抽搐的肢体,就下定决心:要学生物工程。
她的每一个批次,每一个志愿,全部是生物、基因等与癌症相关的专业。她说,那时就立志,在有生之年,一定要打破癌症的磨咒。
她为爱选择了生物工程。
王院长却劝她放弃继续研修生物工程。王院长讲了他一生在生物工程道路上所经历的艰辛,明确表示双腿残疾的她不适合天天与实验室打交道。
那天走出院长办公室,天色已晚,昏暗的楼道显得寂静而幽深。胡夏娟步履沉重地走着,“咚、咚、咚”的拐杖敲击地板的声音,沉重、沮丧,慢慢扩散在混沌的空气中。
多年来的努力付诸东流!
“或许,有更适合你的事业正在远方招手。”王院长言辞恳切地安慰夏娟。
“若放弃,我将何去何从?”
四肢健全的人面临毕业,也万分焦虑。何况她!
她咨询学哥学姐,无果;她求助老师,无果;她问父母,无果。她投了200多份简历,无望。这是一个迷茫、痛苦、焦虑、压力全部交织在一起的阶段。
后来,她找了一家特殊教育学校,院长答应用她,可她得进修了特殊教育专业。
考研,学习特殊教育。她坚定了自己的意愿。可父母提出唯一要求:必须回到河北上学,父母实在放心不下她一人漂泊在外,四年大学,父母的心悬了四年。为了父母,她选择回来。
可她联系了河北几家高校,都没有特殊教育专业。偶然的一次上网,她发现了心理学专业,直觉告诉她,这条路可以走下去。两个多月,她从生物工程跳到心理学,并成功被河北师范大学录取。
因为爱,胡夏娟选择生物工程;也是因为爱,她又选择了心理学。
(三)
成为一名心理辅导老师后,胡夏娟说,自己的人生价值在逐步放大。
一年,七、八百个个体咨询。这样的工作量对于正常人来说,都有点吃力,胡夏娟却做了下来。
在她的工作室的东墙上,一个立体的LOVE造型十分醒目,淡雅的窗帘上绘着“舍得”的字样。胡夏娟说:“现在有太多人承受着心理疾病的折磨。用我所学,帮助他们打开心结,我感受到了自我价值实现的快乐。”
2016年春天,一个在衡水一中就读的临漳籍高三男生,平日成绩非常优异,临近高考,出现了严重的焦虑症,经常感觉心慌气短、失眠多梦、食欲不振。模拟考试一次不如一次,这样又催化了他的焦虑心理,整天恍恍惚惚。他曾离校回家调养,也不见效。父母无耐,通过他人介绍,领着孩子走进了胡夏娟的工作室。那段时间,胡夏娟把自己变成了那个男生,帮着他一起倾诉着他的担忧、期盼、梦想,每隔几天,就给他一个小小的任务,让他完成。渐渐地,这个男生又开朗起来,最后,以600多分的成绩被重点大学录取。
“孩子打来电话报喜的时候,我比他都激动。”胡夏娟抑制不住满脸的幸福。
她讲着一个个在她的帮助下、走出心理阴影的孩子的故事。每一个故事背后,都牵着一家人的喜愁。她喜欢这份职业,她记的住每一个孩子的不同和一点点的成长。
“孩子脸上出现笑容时,我都觉得自己很美!”自信的胡夏娟用价值培育自己的美丽。
(四)
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在别人认为已经很了不起的时候,相继出版了三本书,10万字的自传《追逐太阳》,20万字的人物传记《太阳·雪》,36万字的小说《铁血清流》。
我不知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她和自己的心情。我一个身体健全的人都觉得不可能完成的事,她做成功了。
为了写好《太阳·雪》,淋漓尽致地展现舞蹈艺术家王举的传奇人生,从来没有接触过舞蹈的她,采访了许多与舞蹈相关的人物,购买、阅读了大量的舞蹈专业书籍,观看了所有大型的舞蹈点评视频。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舞者,一个能舞动人生的舞者,让生命与生命碰撞、融合。写完《太阳·雪》,她感觉自己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境界,轻松、舒展,无限地平静,世界似乎是静止的。
“我喜欢挑战,我的恩师王申来说,写长篇小说,最能锻炼一个作家。我就开始创作《铁血清流》。”
挑战对胡夏娟来说,不是风雨和磨难,它只会让自己更加有力和坚韧。创作《铁血清流》,她与小说里的人物朝夕相伴,她自己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现实里的观众,还是故事里的角色?当敲出小说的最后一个字时,她泪流满面。两年来,她数次修改书稿,大到小说的故事脉络、人物性格的塑造,小到一个段落的描写、一个词语的选择,她反复比较、斟酌、润色,她对书稿的质量异常苛刻,若不最好,绝不罢手。“700多个日夜,我和他们一起悲,一起喜,一起哭,一起笑。”胡夏娟在谈她创作的过程时,整个人又回到了那个充满战乱的年代。
我找了她的书来,在阅读的过程中,我看到了胡夏娟超乎常人的毅力和不平凡。
她说:“接下来,我想为一位画家写传记,走进这个全新的艺术世界。我想写出有别于以往的东西……”
“因为我想遇见更美的自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