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到对元春的描写,心底的悲悯便油然而生,她外表有多风光,内里就有多悲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担负起贾府的荣辱,这个担子实在过于承重。在元春的庇护下,贾家子孙安富尊荣日夜寻欢作乐,享尽富贵温柔乡灯火辉煌夜,却有谁思量过元春青灯孤影下的落寞。
相比贾府中的其他姑娘,包括林黛玉在内,所有的姑娘都可以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他们读书写字,嬉闹玩耍,写诗对词,只要合乎传统礼教规范,亦不会受人苛责。宝玉和黛玉的互相爱恋,在封建礼教之家,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很难得到成全的,虽然如此,他们彼此了解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也知道礼教规范,也未作出不才之事,在合乎礼教的范围,他们可以互相倾慕,可以互相喜爱,这些都不伤大雅。但元春不同,她自幼入宫,宫中的礼教更为严苛,若一步不小心就可能招致杀生之祸,且宫闱寂寞,少有家人陪伴,青灯孤影下只有寂寞作伴,何谈自由。
她渴望父母的爱,渴望家庭的温暖,这在元春省亲中就能看出。《红楼梦》第十八回:“又有贾政至帘外问安,贾妃垂帘行参等事,又隔帘含泪谓其父曰:“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金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虽然高居妃位,此刻她也并非真正能享受荣华富贵带给她的乐趣和平和,这些物质欲望堆积而成的象牙塔,是她不得不踏入的黑暗。和家人团聚的片刻让她真情流露,眼泪不觉的往下流,在这里不用伪装,没有手段,只有亲情骨肉,或许这片刻的温情就是她踏入皇宫后不忍吞噬的快乐。
如果贾府能有一个通过科举获取高位的人,贾妃在宫中有母家作为靠山,也不至于孤立无援任人鱼肉。但贾府上下已经很久没有通过科举获取官位的人了,世袭官位已经成了贾府的常态。这样的家族,没有实力为朝廷效劳,没有皇帝可以依靠的资本,皇帝一声震怒就会使高楼顷刻崩塌。元春仅凭皇上的宠爱能保的贾府一时却保不了一世,这点从她在上元佳节做的灯谜就可以看出来:“上元佳节,元春送来一幅灯谜,让大家猜。这个灯谜大家很熟悉“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回,回首相看已化灰。””这个爆竹的灯谜可能就是元春给贾府末路结局的提醒,否则深处妃位,且是在元宵节这样的欢庆团聚之日,是绝不会作这样颓丧之物的,所以贾政看到这个也好大不爽快。
在众多红楼儿女中,元春最让人觉得可悲。她用尽余生只为保的贾府安宁,她未曾为自己活过,来到世间她的责任已定,注定要和寂寞冰冷的孤灯为伴。
元春和刘姥姥都红楼梦中经过浓墨重彩塑造出来的人物,一个如同浩瀚之月皎洁明亮受人敬仰,一个卑不足道草莽之辈受人唾弃,但正是这样极富极穷的两个人的对比,让我们看到了富贵倾倒亦如草莽之辈,卑不足道亦可成就富贵安好。红楼梦中这种对比描写有很多,比如宝玉之富和二丫头之贫,秦可卿之丧和贾瑞之死,甄士隐之真和贾雨村之假,它写尽了人的欲望贪婪、真情假意,让人可悲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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