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那是什么?”
七月二十四日,贾邑郊外,汾水之滨。
几名隶农按封主的要求,为邻近的庄户疏通沟洫。到晌午时分,烈日炎炎,他们便三三两两地聚在树荫下休息。聊到如今的封主,众人有夸赞的,但也有人颇不以为然。赞许者说,封主注重农田水事,为农庄修建了大量的沟洫,即便是远离水源的田土,也都能年年丰收。斥责者则说,当初还是贾国的时候,封主但有营建事宜,都会与农人一道忙活,比如今的封主可爱可亲多了。
众人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聊天自然也就没什么结果。有人觉得无趣,便岔开话题,说起了桑间林下之事,引得众人纷纷附会,一时间哄笑嬉闹之声不断,倒也是逸趣横生。然而正当此时,却有人看到了从上游飘来一物,众人的注意力便又瞬间被吸引了去。
“看着像是个皮胄……”
“不像吧?要真是个皮胄,早就跟着水流走了,怎么会一直浮在那儿呢?”
“也在动啊……要不就是挂在水草上了,不稀奇……”
“那要真是皮胄……给封主送去,能领些粟米吧?”
“都泡坏了,没人要的!”
“有什么好看的!还是说说你家伢子那事儿吧!”
“我觉得倒像是个人……”
有人觉得无趣,便立时哄散了去,但也总有人感到好奇,便一直盯着看。待慢慢靠近了些,便突然有人惊叫道:“是人!绝对是个人!”
“不是吧?”
“是不是,拉过来看看不就清楚了?”
“水那么深,离岸又那么远,你怎么拉?”
“就别操心了,就算是个人,泡在水里那么久,也早就变成杂碎了,散了吧!”
“万一活着呢?”
“还是告诉封主吧?”
“汾水这么长,掉到水里的不知有多少,封主才不会管呢!”
“万一呢?少不了……”
“又能领些粟米!我就替你说了吧!”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要是封主真给什么赏赐,你可别跟我抢!”
“谁爱跟你抢?去吧去吧,你要不嫌累,也没人碍着你!”
“去就去!”
那人离开后不久,便与几名武士一道带着长杆返了回来。其余隶农本已上工去疏通沟洫了,见有人来,便又纷纷回到河岸上凑热闹。武士们蹚在水里用长杆勾了过去,突然便惊叫起来:
“是人,果真是人!”
“快!捞上来!”
其中一名武士回到岸上脱去了上衣,随后一头扎进了水里,很快就游了过去。在同伴的帮助下,又缓缓地把水中之人拖到了岸边。
“快看看有没有气了!”
“有有!还活着!”
“是孟盛!快看啊,是孟盛!”
“怎么回事?他不是跟季子去阴地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还看什么看!”游水的武士朝隶农吼道:“快把人抬回去!”
几名隶农都被惊呆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了好一会儿神才反应过来:“对对!抬回去!”
早有人把消息传了回去。公孙成业听闻孟盛溺水,忙派人去找巫医,同时亲自到门外迎候。待隶农将人抬回贾邑,一应事务都已准备齐全。巫医在孟盛胸口按压帮其排出积水,又逐一检查其身上的伤口:“没有致命伤!可即便如此,失血过多,怕也很难救回来!”
“无论你用什么办法!”公孙成业吼道:“想尽一切办法,把他救回来,有劳了!”
“小人岂敢?”巫医本想推辞,但见封主眼神坚定,只得咬牙道:“我尽力吧!”
“来人!”公孙成业突然站起身来:“准备人马,我得亲自去一趟!”
“或许他只是不慎落水,季子应该不会有事的!”
“都几天过去了,队伍中少了人,他怎会不知?可若是知道,却为何半点消息没有?”
“许是……”
“别胡乱猜测了!”公孙成业态度十分坚决:“无论他平安与否,我总得亲眼看到才能安心!”
“诺!”武士躬身作揖。迟疑片刻后,又问道:“那……该多少人合适呢?”
“当下服役的有二百人……”
“全带上!”公孙成业正要回去准备,突然又停下了脚步:“告诉邑宰,若是需要人手,让他随意征召即可!”
“诺!”
事不宜迟。待甲士全部召齐后,公孙成业便叫人即刻出发,不眠不休连夜行军北上,只到第二天午后便已抵达了阴地。令人感到不安的是,阴地的邑宰见到公孙成业,眼神中充满了诧异的神色,且说家主这几日并未归来,至于申氏季子更是见所未见。公孙成业大感不妙,忙告知邑宰,若有消息当即刻告知,随后便又原路返回。抵达阴地与杨氏之间的赵城时,他又亲自拜会赵氏家老,对方竟也完全未曾听闻。
“难道能凭空消失了不成?”公孙成业不信邪,于是又去往杨氏,在拜见杨国国君的同时,命士卒在街市上向过路百姓和商闾打听,得到消息竟如出一辙:只知有吕氏车队在都城馆驿休息过一晚,其余的便无人知晓了。
连日来查访的消息都只能证明,吕氏和季子离开贾邑后,曾到访国杨氏城,自此之后便杳无音讯,这不免令公孙成业感到慌乱难安。为了找寻弟弟,公孙成业一面派人到曲沃去向兄长子澄报告消息,一面请求杨国派人协助,在杨氏和阴地沿线搜寻,可接连几天下来却还是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他又能到哪儿去呢?”公孙成业百思不得其解:“蔓生刚刚出事,公孙枝,你可千万别有事了!要不然……要不然我……我该如何向父亲交代!”
“会不会……季子没有到阴地去呢?”有甲士怯怯地问道。
“怎么可能?”公孙成业怒道:“他本就是为护送吕氏才北上的,又能去往何方呢?”
“可吕氏……吕氏毕竟也没有回去啊!会不会……”甲士犹豫道:“他们又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对,比如狐氏?”
“不可能!”公孙成业摇了摇头:“季子那天的话你也听到了,吕氏母子都在病着,这种时候,他们不回阴地,又能去哪儿?”
“小人也只是猜测……”甲士压低了声音:“吕氏母子得的都是失心之症,国中巫医大都看过,却仍不见起色。许是……狐氏有什么不走常路的巫医,狐偃在路上说了,他们便想去瞧瞧呢?”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若是如此,那就派人到西山查探一番……”公孙成业颇感恍惚:“不管是去了哪里,总该留下些痕迹的!”
“话是如此……可我们……就这二百人,就怕人手不够……”
“不管了!只要能找到季子,便是捅破了天我也不惧!”公孙成业突然站起来:“你这就去准备,我们连夜返回贾邑!”
“你这是?”
“既然人手不够,那就多找些人来!”公孙成业神情坚定:“贾邑有司马的令牌,我们就以司马的名义,在贾、阴、赵、郜、箕、平阳、高梁等地下达征调令,总能够凑齐一两千人吧?”
“这……”甲士噗通跪倒在地:“在贾邑征调则还罢了,在其他诸邑……若是让君上知道了,定是要问罪的!”
“难道还能有更好的办法吗?”公孙成业暴怒:“那是我亲弟弟,只要能把他找回来,受一些责罚又能如何?我父亲刚刚失去女儿,如今若是再失去一个儿子,你叫他……难道君上对此就能无动于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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