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上有一条用荷叶串起来的弯弯曲曲的路,一直通到极远处一座若隐若现的孤岛上。季姊正沿着路途指引的方向,从一片荷叶跳到另一片荷叶上,一边跳还一边朝自己挥手。公孙枝不自觉地跟了上去,跟在季姊的背后跳过了一片又一片的荷叶,一直到那座宛在天边的孤岛渐渐显出了身影。公孙枝怅然回头,见曲沃城早已失去了轮廓,远远望去就仿佛是漂浮在水面上的一片树叶,正随着波浪不停地起起伏伏。
“就快要到了!”季姊回过头来,在满天云霞的映衬之下,她的脸上泛出了丝丝红晕,让人感到格外亲切。公孙枝出神地望着这副美好的画面,又回想起过去种种的美好,真愿此时的场景能够永远定格下来。
“小心!”公孙枝的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让他不由自主地向前奔去,想要抓住季姊的手。但季姊似乎有意要躲着自己,只见她足尖在荷叶上轻轻一点,整个人绵软的身姿便如同一条丝带一般迎风飘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突然变了颜色,大地也急速震颤了起来。霎时间天雷滚滚,波涛怒吼,暴风骤雨猛然袭来,将一片片的荷叶全都打碎了。公孙枝分明地看到突然涌起的潮水爬上了曲沃的城头,漫入了纵横的街巷、涌入了深深的庭院,冲毁了巍峨的宫墙,也冲倒了百姓的田屋,无数的百姓正在潮水中拼命呼救。
而这边厢,季姊的身影却向孤岛缓缓飘去,公孙枝想要追赶,却无论如何也使不出力来。伴随着狂怒的暴风,那座孤岛也开始改变形状,其身形逐渐隆起,渐渐变成了一座巍峨的高山。在剧烈的震颤中,高山似乎也正在倾颓,山巅的巨石从遥远的天际跌落下来,离地面越来越近。公孙枝自知已无处躲闪,只能静静地闭住双眼。然而,等了许久,巨石却并未跌落。公孙枝缓缓睁开眼,却赫然看到一条遍身鳞甲的巨蟒,正用猩红的双眼注视着季姊……
“季姊!”公孙枝猛然从梦中惊醒,却发现自己依然身处荒野。此时尽管天色还未大亮,但周遭的一切已经能看清七八分了。
“主人醒了?”岂染此时正俯在巨石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昨夜燃起篝火的地方。
“我……”见岂染神态不安,公孙枝遂又改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形?”
“他们真是畜牲!”岂染愤愤然诅咒道:“这种人不得好死!”
从巨石顶上枝叶的缝隙中掠去,公孙枝隐然间可以看到昨夜里的那顶幔帐,此时正东倒西歪地倒在荆棘从中,而幔帐的周围却一个人都看不到。公孙枝仔细地扫视周围的环境,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正要转头去问时,突然在余光中发现了些什么,再转头去看时,端是被吓了一跳:“应贾?”
“别叫!”岂染转身捂住公孙枝的嘴,低声道:“对手一定还在,主人切莫大意!”
“他们怎么能……”公孙枝尽量将声音压低,可当话音出口,还是感觉盛怒难消,遂又自我镇定了一番,这才又问道:“怎么能把人吊在树上?”
“捕猎总是要有诱饵的!”岂染痛心地说道:“他们现在就是要引我们上钩……”
“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吗?”
“不看着……又能怎样?”
“等等!”公孙枝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举手制止了岂染。略略沉思后,他才又缓缓言道:“你刚刚说什么……诱饵?”
“对,诱饵!”
“不行!我们不能在这里了!”公孙枝突然转过身来,扫视着背后的这片山林:“常常打猎的人,自然知道诱饵的用处,也知道惯于打猎的人是不会轻易中计的。所以……所以应贾现在不仅仅是诱饵,更是……更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说不定,对方已经在我们身后了……”
“对啊!”岂染如梦方醒,眼睛细细地扫视着背后的那片丛林:“那还等什么?要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
“可我们毕竟不知道对方所在啊!”公孙枝又突然狐疑道:“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要躲到何处去?”
见岂染也毫无头绪,公孙枝旋又发问:“如果你是对方,这偌大的山林,又该如何设伏呢?”
“如果是我,定然是先摸清楚对方可能潜伏的地方,然后到外围包抄……”
“所以,不如我们就将计就计……”公孙枝将岂染拉到一旁,低声吩咐道:“你武艺高强,找个合适的地方隐伏起来,至于我……就留在这里,做个诱饵吧!”
“这如何是好?”岂染几乎要惊叫起来。
“现下在这林中恐怕已没有一处安全的地方,倘若我们仓促躲避,一旦遇到隐伏的敌人便是谁也不能善了。”公孙枝极力安抚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赌一赌,倘若真有人包抄到这里了,有你的武艺看家,总能抓他一个两个的,也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可是……”
“没有可是!”公孙枝朝头顶上望了望,说:“现在天色还未大亮,正是布置设伏的好时候,若再拖下去,怕是对方已经摸了过来,那时就真来不及了!”
“诺!”岂染暗暗思忖了片刻,只能生硬地点了点头。行出几步后,又极不安心地停下来嘱咐道:“主人一切小心!”
“去吧!”
事情的发展果如公孙枝所料,只是过程实在煎熬,也颇有几分惊险。
岂染找到荫蔽之处后,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公孙枝所在的方向,可一直蹲守了两个时辰,日头都已上了三竿,却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正待他有所松懈之时,却猛然听到了一阵低沉的哈欠声。转头去看时,却见距离自己不过三尺远的灌木中,此时也正潜伏着一个人。岂染着实受了一惊,一时难以自控便踢到了身旁的灌木,草木窸窣的声音瞬间将对方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个人竟都有些不知所措。好在岂染最先发现了对手,于是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准备先下手压制对方。然而,因是潜伏时间过久,起身之后双腿竟然麻痹了,行动极其不便,于是便跌跌撞撞地扑到了对方的身上。巧合的是,对方也因长时间潜伏身体麻痹,竟也站不起来,于是便与岂染在地上扭打起来。
听到背后有扭打声,公孙枝急忙转过身来,却不料眼前三四步远的草甸中,正有一人也正回头张望。公孙枝一时情急,来不及利刃出鞘便抬手朝那人后脑打去。可偏这个时候,那人似乎警觉了过来,急急转头来看,却正被剑鞘打在了脑门上,随后喊了一句:“季子,怎么是你?”
“你认得我?”公孙枝讷然道。
那人被自己用蛮力打中脑门,早已晕厥了过去,自是无法回话的。但公孙枝担心他又突然转醒,还是用藤蔓将其双手缚住,这才抽出短剑去相助岂染。谁知他刚刚过去,与岂染扭打在一起的汉子竟也脱口而出:“季子,怎么是你?”
“你是?”
“我是臾武啊!”那人突然停下手不再反抗,倒是让岂染占了好大的便宜,只须臾之间就将其双手捆缚了起来。
“臾武?”公孙枝对这个名字全然没有印象。
“哦……”见对方犹自不解,臾武忙解释道:“小人是狐氏季子的家臣,这……都是一家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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