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菁没料到会这么快接到县卫生局的通知,自己就成了国营小城医院的护士,这可是个很不容易找的工作,安宁镇医院的护士大多也是地区卫校毕业生呢。她猜想是有靠山人缘好的萍姨暗中帮忙,也许那个对她关心和亲近得有点过分的李组长起了作用,还有萍姨专门提到的修文叔叔吧?……不管事情多么复杂难办,小菁终于要摆脱灰涩烦闷的家庭生活,从小镇去县城了。想着要把还不到两岁的儿子丢给妈妈抚养,她那多伤感的心又蒙上一层水雾,真想找个僻静地方放声哭一场。
莲在整个夏天常坐在堂屋阴暗处的藤椅里,很少去街上走一走,有时为去医院看病才在老何的陪伴下出门。她面庞有些虚浮依然白皙,发间虽有了些灰色,那两只眼睛还是水润乌亮,印证着这个女人曾经有过的美丽青春。她的身子开始发胖,然而女性丰腴的魅力还未消散,那成熟妇人风韵的最后光芒还在静静闪耀。
老何只是莲生活中的一个伙伴而已,尽管他像一个忠实仆从一样默默关照她,彼此并没多少话说。莲的一颗爱心一腔温情,还是全部倾注在女儿身上,对小菁的喜怒哀乐十分敏感,有时甚至到了神经质的地步。
小菁收到一封信,莲猜度好一阵忍不住问她:“小菁,哪个来的信啊?”
心情复杂的小菁把通知书交给母亲,竭力平静地说:“县卫生局来的通知,要我去小城医院当护士。”
莲双眸一亮,有点兴奋地说:“这么快啊,看来还是你八姨的面子大。”接着垂下眼睑思索片刻,疑惑地盯着女儿问道,“怎么是县医院呢?小菁,你回来没说起过呀。”
小菁只好实说:“妈,那天我去城里托八姨帮忙找工作,她满口答应,要我去县委宣传部找覃叔叔,碰到了文卫组的李组长,他对我很热心,说设法让我去县医院工作,这通知可能就是他发的。”
“李组长?是李正昌吗?”莲的面颊变灰变冷,声调也微微发颤。
小菁不了解母亲内心的悲愤,只当她对过去在同一所学校教书的同事如今身居要职不适应,还说:“他肯定帮了忙。当然,八姨和覃叔叔更关心我。妈,你不高兴我当护士吗?书上说那可是一个纯洁而高尚的工作呢。”
莲从陡然袭来的愤懑情绪中挣脱出来,拉着女儿的手说:“工作是个好工作,妈担心你没经过专门学校培训干不好。小菁,县城比安宁镇复杂多了,你太单纯,万一又出事妈可受不了啦……”
小菁笑着安慰母亲:“妈,看你想那么多。我虽年轻,也不是前几年那个不懂事的小菁了。再说,城里还有八姨呢,谁敢欺负我!”
莲把女儿揽在怀里,抚着她柔软的秀发说:“妈这个人呀,待人就是太温和太软弱,总是受屈吃亏,眼泪水也只有往肚里吞。小菁,进城后你要多去八姨家,向她学对付人尤其是男人的本领,妈才会稍许安心啊。”
小菁没料到母亲把自己进城工作看得这么严峻,体谅她对自己的苦心,委婉道:“妈,八姨的日子过得是比你强,可我还是觉得你好,你对爸爸那番感情比啥都珍贵。放心吧,我记住你的话,一定好好工作,不让你失望。”
莲眼里有了泪:“小菁,你知道,妈这辈子能牵挂的人,只有你啦。妈陪你进城去,拜托八姨他们好好关照你。”
小菁明白母亲很难进城一次,她不愿触景生情勾起那许多令人痛苦的回忆,只有为了女儿,她才不得不挺起柔弱的身子再去小城。
县城街道对莲来说熟悉而又陌生,她尽量不去回忆或欢乐或悲伤的过去,带着女儿大步前行。小城人对这个微微而发胖风韵尚存的妇人并不注意,偶尔有几个想起她是谁的人回头再看,她已走远了,只有冲着那曾经美丽过的背影轻声感叹。
在县委门口莲对女儿说:“小菁,你先去八姨家,我到办公楼找个熟人。”
小菁知道她想去找谁,母亲固执起来也有股不顾一切的勇气。
莲进楼后心口突突直跳,脑子里只有一个缠绕了许久的念头:一定要警告那个家伙,他胆敢对小菁存不良妄想,我非和他拼命不可!
楼内很安静,挂有“文卫组”红色字牌的房门紧闭着,莲屏气敲了敲没人应声,绷得很紧的心弦猛地一松,她双腿发软差点跌倒在楼板上。莲极少到这类气象森严的机关来,她抹一把渗出额际的冷汗匆匆下楼,好像有什么人追迫她似的。
在楼门口她才舒口气,刚把躁乱的心跳平息下来,双目又猛然发呆。她看见那个熟悉的矮小猥琐的男人,腋下着文件袋手里端着茶水杯,正春风得意地朝她走来。莲头部嗡嗡作响,身子一阵发僵,想逃避却怎么也挪不开沉重的双腿。她根本不想见这个自己又恨又怨的男人,见一次心灵受一次伤害,可今天不得不见他,还是在堂而皇之的县委机关里。
李正昌料定她会来,脸上早笑开了花,别有用心道:“哈,莲老师,专门从安宁镇进城来会我的吧。我早在恭候啰,说实话,心里还想得很呢。”
未完待续……
本文选自田雁宁的文学小说《无法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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