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正午,骄阳似火,唯有蝉嘶漫天。
热浪袭人的街头,走来一个男子,一身厚重的西装,步履坚定,就像战士披甲。
片名:《正午的决斗》。杀气溢出。
这是一家在日本随处可见的小饭堂。「月什么食堂」。
古人云,「庙小妖风大」,又云「大隐隐于市」,又云「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如果世上真的有江湖,那么这就是最好的传奇的舞台。
小饭堂的空调坏了,一只电风扇苍蝇似地嗡嗡地摇头。
墙上贴着菜单,不仅仅是明码标价,更是老板人生的展示,就像是剑客的一招一式。
这一道菜,且甜且酸,凌厉刚猛,弱冠前以之与关东群雄争锋。
这一道菜,重辣不油,大咸不齁,四十岁之前恃之横行天下。
……
这是一个老人,一叠小菜,一瓶啤酒,翘着脚听一场冗长的棒球赛。
就像是许多无所事事的消夏的老头。
但是,他有满头的白发。
白发,代表着强。
这是一对平凡的母女。
江湖之中,从来不缺两辈人携手并战的佳话。
有父与子,像近来风生水起的「爸爸去哪儿」派。
有母与子,像已然消隐成渺不可闻的传说的,小李飞刀和他娘。
但是,母与女,却极为罕见。
妇孺,素来被认为是弱势之辈。唯其弱势,所以最难提防,就像黄蜂尾后针。
女人和小孩,总是最麻烦的,无论是作为队友,还是敌人。
眼睛仔,四眼哥,田鸡兄……
江湖中到处都有他的传说。传说中,他是木讷、瘦弱、书生意气的。
但是没有人知道,眼镜,只是为了掩盖他的杀气。
世界和平。
这是饭堂,亦是武林。
当那个男人推门而入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
惊诧。
不是因为那个男人太强,而是他身上,竟然连一丝一毫的杀气都没有。
由内而外的,战五渣。
就像是一头绵羊,闯进了狼群的舞会。
如果只是一片树叶,却卷进了疾风骤雨,惊涛骇浪之中,那么迎接他的,就只能是,粉身碎骨。
他点:「母子盖饭。」
他说话的时候,老板娘的心里在冷笑。
声音绵软,一丝一毫的真气都无。
麻瓜仔,送人头。
厨房里,老板慵懒地看着报纸。
淡淡地答应了一声:「好。」
「母子盖饭。」小李飞刀他娘至今流传在人世的唯一绝学,对于老板而言,却有如吃饭睡觉一样熟稔。
三十年前,他就是凭着这一道菜,获得了中华小当家特级厨师的称号。
那是他的起点,也是菜单的第一道菜。
白发起身,他说:「我要拿一瓶啤酒。」
他从来不拿第二瓶啤酒,因为,他有高血压。
他只是找一个借口,靠近,观察这个麻瓜仔。
江湖险恶,他能熬成现在的岁数,无非谨慎而已。
「真的……一点真气都没有啊……」白发的心里升起了一阵叹惋。
他望了那个男人一眼,就像望一朵将折的花。
这一对母女,假意聊天。
那是互相才懂的暗语。
「烦死了,不要去管别人家啦。」妈妈说。
麻瓜的闯入多少打扰了她们的预定计划,但是无妨,忽略就好。
她们此行,有更重要的目的。
「猪排盖饭。」那绵软的声音再度响起。
老板娘愣了一下。
还不走吗?会被你自己的胃口害死也不一定噢。
老板说:「不急,等我抽完这根烟。」
做菜前先抽烟,就像是,杀人前先磨刀。这是很多年前的江湖规矩,可惜现在,世道变了。
「鸡蛋盖饭。」那个绵软无力的声音再次响起。
老板娘怔住了。
白发、四眼、母女们都怔住了。
难道……这是一个挑战者?
老板的菜谱,就像是威重武林的「少林十八铜人阵」。
已经整整十年没有人来挑战了。
久远到人们都忘记了,十年前的这家「月什么食堂」,是如何的门庭若市,满座的侠士与豪客,拔剑杀人,十步溅血。
十年以后,这里来了一位,没有真气的挑战者?
第三份「鸡蛋盖饭」依言而上。
在「月什么食堂」,连吃三碗是一种禁忌,如果一个人连吃三碗还要继续,那就暗示着他要挑战「老板的菜谱」了。
尘封多年的「老板的菜谱」。
至今江湖上依然流传着「三碗不过岗」的传说。
因为在「老板的菜谱」之下还能生还的人,是零。
母女又对起了暗号。
那是在嘲笑那个男人的不自量力。
只能下辈子再见了啊。
第四碗,精力盖饭。
老板娘开始好意提醒。她看过太多流血漂橹的场面,但是面前这个男人,连真气都没有,可能连那个小女孩都打不过。
她不禁心生恻隐。
白发开始扇风点火。
他潜伏这家店已经许久,却每每畏葸于老板深不可测的实力。
不管这个愣头青是什么来头,就当是投石问路了。
老板依然慵懒的样子。
「一个人怎么可能吃这么多。」
他这一辈子,见惯了大风大浪,自然不会被一个吃四碗饭的男人吓到。
更何况,「老板的菜谱」,真正的凌厉锋芒他还没有展示半分。
那个男人还在继续。
悍不畏死。
四眼仔偷偷记录着什么。
他的真实身份,琅琊阁主,江湖百晓生。
但是他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直觉告诉他,这会是一个大新闻。
一个男人闯了进来,老板娘急忙告诉他,「这个客人已经吃了十碗了。」
还没有人能够在老板手下走过十碗。
当年极道火拼,山口组派三百勇士扼守温泉关,老板也不过轻描淡写地就摆了一桌十个菜,就轻松破关。
只有亲历者才知道,能连吃老板的十个菜,其恐怖程度,不亚于徒手接下孙悟空的元气弹。
这个男人是当年老板的马仔。
「无论怎么样,绝对不能让老大收到伤害!」马仔在心里默默说。
此时,在老板的心中,他的惊骇也不比外面的人少。
他曾经是附临整个极道江湖的至尊食神,一道菜,就是一阵轰动。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匍匐在他的脚下,瑟瑟发抖,他端着锅勺,发现已经不知道做菜给谁吃了。
他感到一阵空虚。
于是他宣布退隐江湖。
他退隐那一年,整个日本的黑道犯罪率飙升了38个百分点。
天下大乱。
老板其实并不老,但是却已经有了满头的白发。
我们都知道的,白发,意味着,强。
而一个不够老的男人就已经满头白发,那只能意味着,无敌。
无敌是多么的寂寞。
「如果在十年前出现这样一个人,我说不定也就不用退隐了啊。」
马仔很快找来了老板曾经的那些马仔们,他们已经如水归海地融入了市井深处,贩夫走卒,引车卖浆。
但是听说是老板有难,纷纷而来。
他们曾经有过永世效忠的「男人之誓」,即使如今他们已经不再有热血燃烧的青春。
「月什么食堂」里围满了人,却各怀鬼胎。
一拨人,是白发、四眼和母女,他们本是潜伏店中的挑战者,与老板有着难相化解的深仇,可是苦于实力差距悬殊,一直待时而动,这一回,这个男人的出现让他们异常兴奋。
另一拨人,是老板曾经的马仔们,他们随时准备着,如果眼前这个人真的闯过了「老板的菜谱」大阵,他们就掏出随身的砍刀,将他砍成肉酱,决不让他踏出饭堂半步,堕了老板的威名。
老板开始认真了。
男人就算退隐,再是外表看起来云淡风轻,终是战士之心不死。
更何况是棋逢对手。
大厅里,那个人摘掉了眼睛,真是半分半毫的杀气都没有啊。
但是已经没有人敢再小觑于他了。
能做到,放进农民堆了都找不出来的,才是绝世高手。
城管大队的王队长,闻讯赶来。
这个地界,已经太平了整整十年了。明年他就要退休,含饴弄孙,绕膝承欢。
他可不希望这个时候再出什么叉子。
他还记得十几年前,就在这家饭堂,喋血街头的恐怖情景。
「炒饭。」那个男人的语调依然绵软,表情都懒得换一下。
老板也只是简单地应承着:「好。」
但是他们的内心都风起云涌。
这是一场决斗,堂堂正正的古之武士的荣誉之战。
猛火快炒,重油重盐,色泽金黄,这是返璞归真的一道菜,老板毕生功力之所凝。
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即便是那个人,也会吃不消啊。
越到后面的菜,也就愈发刚猛凌厉。
每一口,都是老板千锤百炼的过往。
但是那个人还是挺过来了,就像是,在地狱里轮回了一圈。
还剩最后一道菜了。
老板在等,他知道,他的每一道菜都是一道劫数。
渡过了,他再起新劫,天雷地火。
咖喱饭。老板的终极杀手锏。
那是老板年轻时在印度游历时一个姑娘教他的。在老板的一生中,他对于那段经历始终讳莫如深,即使是他最亲近的几个小弟,也不知道他还曾经去过印度。
因为在所有人的印象中,老板就是「日本之魂」。
这一场战斗已经持续了一整个下午。
老板已经不知道抽了多少根烟。
他想起那个时候他还年轻,佩着特级厨师的袖章踏上寻找传说中的厨具之旅,在印度遇到挚爱的姑娘,与人生里唯一一场惨败。
佛门说,光阴如弹指一挥间。
如今他已经未老先衰,做了个槁木死灰的待死之人。
但即令是他最声势烜赫,威震极道的时候,他也愿意拿所有全部去交换,回到那个时候第一次遇到那个姑娘的印度。
落花时节,拈花微笑。
当那个人将最后一粒咖喱饭送进嘴里的时候,我们都知道的,老板输了。
江湖传说中的金刚不坏的「老板的菜谱」,轰然倒塌。
老板出来,与那个人相见。
那是枭雄之会。风云为之变色。
那个人却只是一笑。
就像很多年前老板在印度遇到的那个笑。
一切的胜负,与争斗在他面前,便如昆虫蝼蚁一般肤浅可笑。
佛之笑。
「我要母子盖饭!」
那个人忽然说,语气激动。
全场一片哗然。
他……究竟要干什么呀……
「这个发展谁料到了?」
全球「寻找大胃王大奖赛」,正在直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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