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 记
山是地的脊梁。秦岭，一条横亘在中国大地上的南北分界线。秦岭以北，沃土千里；秦岭以南，群山连绵。世人眼里，陕西境内惟有关中八百里秦川和陕北黄土高原。其实不然，在陕西，还有一处北方地域、南方气候的世间桃源。这，就是陕南。
陕南有三地，汉中、安康和商洛。安康居秦头楚尾，古称“金州”，后取“安宁康泰”之意而更名。在安康，碧波滚滚的汉江穿境而过，经湖北十堰汇入长江。汉江的最大支流叫岚河。岚河之滨有一地，位于秦岭以南、大巴山北坡腹地，古为巴之属国，山高林密，与世隔绝。初设“汛”建兵房衙署之时，因挖汉砖无数，遂名定“砖坪”；清朝道光初年，“汛”升“厅”，专司“巡检缉盗”之责。辛亥革命初，易名“砖坪县”；民国六年，取“山中之雾气、水边之高地”之意，更名“岚皋县”迄今。唐代诗人王维诗云：瀑布松衫常带雨,夕阳才翠忽成岚。足见其地之景美。
千百年来，水量丰沛的岚河滚滚流淌，如甘露般滋养着两岸沿线的沃土和生灵。当历史的车轮驶入近代，国家风雨飘摇，底层民不聊生，跌经战乱的湖广民众纷纷逃离家园，有一部分逆长江、入汉江，汇集于安康境内。五方杂处，不仅带来了秦巴汉水的喧嚣与繁荣，也促进了各地文化的水乳交融。渐渐地，外来流民融入当地山民，他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和谐共处、繁衍生息，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乱世之下的这一方灵山秀水，享受到了大自然庇护下的富足与安宁。
历经八年抗战、十年内战，全国解放了，新中国成立了，红红火火的好日子到来啦！从山外传来的好消息，让安康这个四塞之地的沸腾了，那些混合着流民和山民血液的后世子孙们坐不住了。他们不惧大自然的束缚，翻秦岭，越巴山，纷纷闯入山那边走一走、看一看、试一试，用一个又一个鲜活的故事，为山这边的人们留下了动人诗篇！
一
民国三十五年（公元1946年）秋冬，地处陕西南部的安康境内发生了一起惊天动地的大事，中原解放军乐成部突破国民党军队封锁到达陕南，创建豫鄂陕边区，开展游击活动，战争之火迅速在安康这个“四赛之地”迅速蔓延开来。
这天傍晚，位于汉江西堤边一户人家的内室里传出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堂屋里，一个小脚老太太连忙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踮着碎步向内室门口走去，边走边问：“他蔡家婶儿，生了个啥？”屋里随即响起一个中年妇女略带疲惫的脆响声：“恭喜老婶子！又是个带把儿的！我的个妈呀！可算是下地了！”老太太又是一阵激动：“这就好！这就好！”连声催正在堂屋门口搓手打转转的儿子：“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帮忙端开水啊！”那矮小精干的小伙子突然灵性了，连声回到：“哎！这就去！这就去！”
这户人家的男主人姓陈，和当地大多数人一样，其祖上也是从外地逃难过来的，定居于此已历两代。陈老太爷过世以后，留下一个独苗儿子与老妻相依为命。儿子成亲以后，陈老太太乐得清闲，不大再过问家事。这不，儿子成亲三年，媳妇就生下了俩白白胖胖的小子，可算是给老陈家长了脸，老太太心里乐开了花。
也难怪，陈家人丁不旺，又是外来人口，虽然眼下已经安定下来，但终归根基不稳，家里多添几个男丁，以后就不怕受欺负了。
陈家如今住的房子还是老老太爷手上置下的，传到第三代手里已经有些破旧了。这房子两开两进，木板墙，石板顶，屋后临汉江，门前是街巷。
小孙子出世第二天，儿子还是天不亮挑着货担走街串巷吆喝买卖，天擦黑才得回家。儿媳妇一直等到出了月子，才放心地把小孙子交给老太太领着，自又支起临街那间做熟食的门脸，把窝头、炕炕馍一溜儿摆在细白纱布做成的方笼里，旁边的锅台上熬一锅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角落里压着两缸自酿的稠酒，停了一个月的生意就又重新开张了。
陈老太太领着俩孙子，看着外屋忙碌的儿媳妇，心里暗自琢磨：儿子比他老子有福气，取了个能干媳妇，勤快，能生养，会做生意，看来这日子就要越过越红火了。想着想着，老太太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就有了笑意。
日子过得飞快。这天，从城东南的牛蹄岭方向突然响起一串串密集的枪炮声和爆炸声，正在里屋给两个孙子做冬衣的陈老太太心一紧，连忙丢下针线，把两个孙子拉到身边，一左一右搂在怀里。前几年，该死的小日本子派飞机过来空袭，在城里胡乱扔炸弹，吓得全城老百姓哭爹喊娘，老太太想起来心有余悸，这两年只要一听到枪炮声，就莫名就紧张。
正不知所以，儿子挑着担子急急慌慌进了家门，黑红的脸庞上挂满汗珠。老太太以为儿子吓着了，随口问道：“咋回事？哪儿打仗？”儿子艰难地放下担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道：“突然肚子疼的狠，回来歇一气。”老太太慌忙丢下孙子，叫媳妇进来扶着儿子到里屋躺下，自己踮着小脚转身出去盛了一碗小米粥，端进来，让媳妇扶着喂下。刚又躺好，只见儿子一阵抽搐，身子弓的像虾米一样，接着哗啦一声，把刚刚咽下去的小米粥喷的满床都是。见这阵势，老太太心头一颤：坏了！和他老子当年的症候一样，弄不好是绞肠痧！连忙扭头对着门口的方向大喊：“来人呐！救命呐！快来人呐！救命呐！”隔壁邻居刘三娃听到响动跑过来，一看这阵势，赶忙跑出去找郎中。老太太让媳妇拿来一双筷子，然后让儿媳妇死命压着儿子的上半身，她一手使劲掐儿子的人中，另一只手用筷子撬开儿子的牙齿，防治儿子咬断舌头，儿子不断抽搐，白沫不断从口中喷涌出来。两个小家伙从门后伸出小脑袋，睁大黑漆漆的眼睛，惊恐地看着婆忙碌，吓得不敢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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