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迎着峨山村的大路走来了两个孩子。他们低着头,背着脏兮兮的书包,迈着一盘散沙的步伐从人前走过,峨山村的人对他们行注目礼。
这两个孩子就是刘积林和抽风小子。他们边走边茫然无措地看着对方,苍白的笑容挂在脸上,企图掩饰内心深重的恐惧。
抽风小子走回家,家里依然像以往大多数日子一样关门闭缝,他父亲不在家。他知道他父亲这时候在哪里,但他没有像以前一样去寻找父亲,而是在门前专为杀猪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发着呆。
他的父亲在牌桌上听闻他回来,破天荒地提出回家。回来路上,路过屠户肉铺,称下一根猪腿。屠户赵蛮牛还拿他开玩笑:你不该买猪腿,猪腿吃了长腿劲,腿杆有劲了就想跑。
多年以后,中年刘积林回想起那次离家,一次一次面色潮红地对他身边的人说,那筵席的排场是峨山村有史以来最大的。为迎接他的归来,刘爹宴请了峨山村所有能动的人,不能动的也叫人抬了来。还点了城里有名的川戏班子,唱了三天“五袍”、“四柱”。学校里的老师也在邀请之列。
一切都回归平静,并在平静中过去。
峨山村迎来了千禧年。正如“千禧年”这个词语的本意一样,基督将在这一年二次复活。此时的峨山村村民不再供奉老爷。九八年的那场大旱,西天诸路神佛的渎职,在抗旱中的无作为,惹恼了峨山村的百姓。供奉佛爷的人一批戈倒戈,烧掉了神龛,把香炉改做了狗食盔,投奔了基督教。这个从西方而来的宗教,在这个偏僻村子里像耗子般躲躲闪闪藏了七八年,一举打败了从西天而来的宗教。至少没有人再认为它是邪教,信了会得艾滋病。九八年的佛教就像九七年的基督教一样,佛教开始在峨山村已无处藏身。村里来过一个贩卖菩萨塑像的僧人,进村子不久,就遭到了扛着锄头的村民围追堵截,扔掉菩萨,独自翻山而逃。
这个夏天,农民停止了田间地头的活动,要么蹲在旱井里抠土,要么围在一起讨论诺亚方舟的事。所有的抗旱热情已经随着持续三个月的干旱消弭殆尽,心情反而出奇放松,闲了下来。
赵大峨也停止了塑菩萨的工作,被他老子从他乡叫了回来,投身基督教事业,成了个牧羊人。
抽风小子他爹也不再赌博,加入了基督教会。背着帆布包,靠一本《新旧约》,四处“牧羊”,宣布神要来了,彼时洪水将淹没地球。有时候一出门就是半月,空着手出门,回来带来大批外地人,这些人带来了关于神的最新消息,告诉峨山村的人准备面对洪水灭世,迎接诺亚方舟。
那个夏天,变成了抽风小子所过的最无聊夏天之一。他爹这老神棍越信越来劲,越信越顶真,坚信这场旱灾之后,必定会洪水灭世,然后就开始变卖家里值钱的家伙,拿出存粮大吃大喝。他跟家人说,这些东西又带不上诺亚方舟,到时候可惜都来不及。其他神棍见他爹如此,都唯恐被神抛弃,纷纷效仿,成天 唱着神的赞歌,宣扬着神的巨大能量,明明两斤米下锅,硬说只下了二两。
以往他爹总说,不好好念书,就回家放牛!现在他爹不再讲这样的话了,因为就算回家,也无牛可放,牛已经被他爹卖掉,连同牛的还有电视机。而这两样东西,在抽风小子以往的童年中都是必不可少的,占了他的整个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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