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索然无味的人,蜷缩在一家不知名的小公司,机械而僵硬地用手指不停敲着代码,我分不清白昼和黑夜,眼前只有一堆密密麻麻拥挤不堪的字符,我以为那是星星,嗯,满天星……
我像是一只温顺而从容的羔羊,不惊不燥的面对眼前的苟且,只是有时候呆滞着望着旁边烟灰缸里忽明忽暗的烟头,会很怀念几十年前那个喜欢捡烟盒的自己,莫名的想要流泪,然后举起左手旁苦涩而冰冷的咖啡一饮而尽我似乎很早就预见了一些东西,所以我只是等待,漫长而无边际,终于有一天我变了,脱离了我原有的轨迹,那是一次深夜的决定,荒唐而坚决,我买了归程的火车票,终点是那个生我养我的南方小镇,湿润饱满的地块,我想起那边的云,还有满天的风筝,但我并不是仅仅因为借口思乡落荒而逃,使我不顾一切的来自高三班主任的一条短信,祥啊,我们教学楼要拆了,后面的山坡也要炸了,扩建新的,有空回母校看看……
于是我就走了,不需要任何理由,我遗忘了一件事,现在我要去寻找,像是去寻找我失散多年的亲生孩子,我买的是长达二十多个小时的硬座,唯一的行李是几包中华牌的香烟,不是因为我穷,这是一个仪式,习惯以某种极端的方式来记忆一些东西,渗入骨髓,刻骨铭心,即使是回家的路廉价的车厢内充斥着一些原始的味道,肆意氤氲的泡面味,还有腐烂酸臭的汗液,甚至还有冲鼻的中药味,我十分贪婪享受地嗅着,随着它们一点点被稀释瓦解,我的目光变得冷淡而空洞,耳机里突然响起李健的歌声:不知不觉把他乡,当做了故乡,故乡却已成他乡……我想起呆了五年的北京突然笑了,我还没有精神失常到把它当成故乡,这个城市属于我的,只是存在几秒的脚印,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故土,回忆迭替着回忆,蜷伏在回忆的边缘我已酣然入梦。
梦是白色的,梦里明晃晃的阳光倾泻在陈旧的写字板上,班主任拿着细长的木棍敲着上面扭曲的白色符号,我努力睁大双眼,可那些白色符号如针扎般刺痛眼球,我越想看清楚可是越模糊,越是疼痛,后来我听见一阵低沉的呜咽,喑哑交杂着无奈,我醒了,眼前漆黑一片,不知道为什么我很难过,我吸了吸鼻子,眼角滑下透明的介质,我知道我经历了一场无奈的 梦境,无奈的彻底。
火车开始在铁轨上缓慢移动,大片大片的青绿接踵窜入我的视野,嶙峋而绵延般的群山竟魔性般使我想要大声歌唱,我心开始突突地狂跳,屁股已经没了知觉却仍按捺不住,眼前谙悉的景,使我恍惚又迷离,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天然感受,就像我以为自己是一只南飞的雁。
我抬着没有知觉的双腿踉跄着下了火车,脚落地的瞬间我踩着那柔软温润的泥土,静静地点了一只烟,我闭上眼睛猛吸一口,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根烟的时间像过了一整个世纪,戛然而止。
这次回来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想起上次回家是两年以前,我记得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我从北京郊区赶去机场,忘记换鞋,在所有人异样的打量下穿着人字拖一路狂奔,即使我跑啊跑,赶啊赶,还是错过了奶奶的葬礼,抱着那个黑白肃穆的遗像,我怎么也哭不出来……今天我依然要狠命的赶,因为我怕错过。
我有时候觉得人很神奇,就像我刚还在几百公里的北京,突然化成地图上一个移动的小点,风尘仆仆地回归今天是我曾经的教学楼拆毁的日子,我要赶在它炸毁之前,去寻找一个东西,一个我遗忘多年的东西,可能不是它的期限已到我可能会遗忘一辈子,我相信只是必然中的偶然,回学校的路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骑着单车的少年从我身旁滑过,我抖落着裤腿的积水,惊喜的发现我同他们一样没有打伞,对于我性情未泯,包括野性。
在学校的大门口我条件反射的不敢进去,记忆里我无数次不穿校服被堵在门口,我熟练地给大爷递上一根烟,他反而怯生生地后退,他说,老师谢谢你了。
我开始疾走,朝着涌动的人群,雨开始大了,五号教学楼像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危楼,摇摇欲坠,工人们大声警告着来看热闹的学生并拉着黄色的警戒线,我看了看手表,再过半个小时就炸楼了,冒着大雨我从后面二楼的窗户爬了上去,因为焦急我的手被破裂的玻璃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一股温暖通透的红色液体喷薄而出,我用嘴巴一遍又一遍的吸干,不顾一切地冲向六楼,雨水和汗水模糊了我的视野,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还有十五分钟,我跑到六楼的走廊,下面已经有人在嘶喊,快下来,快下来,危险!!!我放大瞳孔,终于停在那个拐弯处的教室,教室许久没有人的踪迹,课桌随意摆放阻挡着我寻找的步伐,高考前的一个星期我在这个教室藏了一个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那是我的答案,在倒计时十分钟的时候我在墙角找到了那个地方,显然那个地方已经被动过,心又开始突突地狂跳,那曾经是一块松动的砖头,下面压着我想要的东西,我开始用手指努力扣啊扣,可是它太坚固,我解下还在腰间的钥匙,用尽全身力气开始凿着,终于我掏出了那块可狠的板砖,下面是泛黄的几张纸条,时间总是刚刚好,我抱着他们,警察压制着我,五分钟后我听见了一阵巨响,以至于后来的好长时间我一直耳鸣,大楼轰然倒塌,惊奇的事我听见一片欢呼,这不重要,去精神病院也不重要,甚至突然死掉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怀里几张没有颜色残破的纸条。
我顶着大雨护送它们到一个满是积水的樟树下,牙齿哆嗦着,手颤抖着,呼吸急促着,我掐着玻璃划过的伤口死寂地打开了那几张东西,最上面是我初恋女友的照片,那是我在操场抓拍的,她那时候刚跑完800,又累又兴奋地看着我,俏皮而可爱,我笑了,透底的清凉,这么可爱的女孩竟然属于过我,我突然想到上次的同学聚会,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孩子应该一岁大了吧,我打开另一张纸:我是最有才华的人,我发誓五年以内我一定出版小说,去看布达拉宫,我要成为作家……我又笑了,记得快高考的那个月我每天都很多灵感,构思着我的小说,那些写作的夜晚历历在目,有时候写着写着就笑了,有时候又被自己感动的稀里哗啦,那时候我以为世界都是自己的,我又想起分数出来的那个凌晨,我呆滞地盯着电脑界面的那串数字,没有流泪,只是抱着我所有小说,所有文字,丢进了火盆,也许从那时候开始我不再是我,我总觉得有一个特别好的朋友死了,莫名的空虚。最底下的是布满霉点的一张纸,上面只有四个字:不甘平庸。
那天是人生中奇怪的一天,一个男人找到了遗忘的事,他瘫坐在积水中声嘶力竭的哭泣,一遍又一遍捶打自己的胸口,他愤怒他嘶吼他仰望天空,然后是漫长的安静。
后来我小心翼翼把那几张遗忘的纸条和奶奶的照片放在一起,我从容地安置好我的亲人,我的青春,还有伤逝的爱情,带着他们回到北京,他们提醒着我,宠溺着我,我重新敲着代码,从凌晨到深夜,我想起那句话: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当然我还有梦想,从来不曾遗忘就像我现在敲下这些文字,封笔多年我文笔拙劣的回忆,我至少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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