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公

“您这么善良，那边的您一定是帅气又幸福吧”

离开的人儿，大抵是只能如此自我安慰了，尽管我明白生物学意义上最终的归宿。

今晚我又想起我的外公了。

外公去世有一段时间了，具体什么时候忘记了，只记得大二的考试周后一周的周五，晚上十点左右，接到了表弟的电话，外公去世了。我至今也没问几点钟，大概在傍晚六点之前。

家里人很信八字，也很信人的离开也是有“吉时”的，在傍晚六点钟之后去世，到了下面也会不好的，是要吃苦的。

我对死亡真的没任何概念，尽管那个时候我已经大二了，20岁了。也可能不是没概念，只是心比较硬吧。外公的病有很久了，最初的胃溃疡，发展为后面的胃癌，然后做手术割掉胃只剩拳头大小，后面又癌细胞转移，化疗，医生说还能有三年的样子的。

可不知怎么，外公后面突然中风了。然后病危通知书下来，没两天就离开了，快的至今我也难以接受。

人生里唯一两个亲密的人去世，前婶婶和外公，都是这么猝不及防，死亡这种东西，无论什么时候来大概都是让人慌乱的吧。

从外公一开始来长沙做手术的时候，我便有空就往医院走，两个小时的车程总是让我到了医院就很疲劳，我向来不擅长安慰，真的如此。那个时候看着害怕的外婆，我也只能在旁边静静的陪着，舅舅他们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的，大家的心情都很压抑，我反而是没太多感受。外公那时候不知道自己得的是癌症，所以他一直心态不错。直到他做完手术，整个人虚脱掉了，很憔悴，我才发现他真的瘦了很多很多。他估计有一米八吧，我外公这么高，外婆也一米六是有的，然而我妈妈他们姐弟三都不高。

小时候外公就很高大，他喜欢喝自己家酿的米酒，总是用筷子蘸一点点，给小小的我尝尝。我是他孙子外孙辈里最大的，因为女儿身，小时候在爷爷家这边不怎么惹人喜欢，但外公外婆他们很宠我，小时候总喜欢去外公家。小时候的记忆不多，只记得有一次要买字典，爸妈不在家，我去了外公家，外公给我钱买的。那时候小小的我，忐忑不安，外公看在眼里的，他不轻易给我零花钱的，高大的外公在我心中总是很有威慑力，但那时候我特别喜欢外公，除了给我钱买字典，还有他的疼爱，是小小的我终于意识疼爱的存在。

有时候总往外公家跑，却不记得多少，等到有记忆了，我却开始变得心硬，不怎么往外公家去了。我知道，外婆在背后是怪我的，说外孙养不亲，连两个表弟一手被外婆带大，长大后也像我这样渐渐跑外公家跑的少了。

对于外公，长大后我觉得他更像孩子了。特别执拗，又喜欢逗我表弟表妹他们，把他们逗哭了他还一直在旁边傻笑着。但外公凶起来表弟表妹们也都很怕的。印象里外公外婆就对我和弟弟没有凶过，而且外婆都从来不叫我做家务，都是让表弟表妹们去的，这或许是因为我们姐弟俩不是他们带大的，外婆还是会觉得不好使唤我们吧。老人家的心思总是如此敏感又细腻。

最不喜欢七点钟看电视，因为外公永远都要看新闻联播。谁换台他都会生气，在那个小小的我身边，对于国家的事有所关心，是外公带给我的情怀。从他的眼里，小小的我看到了我身边之外的世界，那个离小小的我较为遥远的世界。这一点，我深深钦佩着我的外公，这个一生勤奋劳动的农民，心怀天下的普通农民。

做完手术后，外公恢复了一段时间就回家了。我打过一个电话给外婆，那是第一次打，也是至今唯一的一次。和外公外婆聊了我当时的近况，问了他们俩的近况和身体，外婆也操心起了我的终身大事。聊了许久，听到外婆说外公挺好的，我心里终于有些开心的情绪了。好像从外公一直生病到现在，我的心一直都太平静了，那一刻才有点涟漪泛起。

到了考试周，突然妈妈一个电话告诉我，外公中风了，消息很突然，我不知道中风有多严重的后果，我心里还想着会好起来的，只要癌症不再肆意伤害我的外公，其他的都还好。

我一下车就赶去了县人民医院，舅舅舅妈都很沉重的样子。外公哭的像个小孩，我的心揪揪地疼着。我高大的外公，当初做手术的时候都没有表现出难过的情绪，积极的配合医生期待好起来的那天。而这时候发现自己动都动不了了，害怕的不知所措，一直哭。我赶紧用手擦他的眼泪，顾不得用纸了。我轻轻地小心的两只手擦着，像是捧着他的脸，大声的告诉他，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让他不要怕，一定好起来的。因为外公听力不太好，我只能很大声的说，憋着自己的眼泪，我怕他听不到，也怕自己哭了会让他更没安全感。他停下来不哭了，我就忍不住了，找借口去了厕所，眼泪终于挡不住了。

那个考试周本来答应和部门一起去株洲老校区露营的，因为外公中风住院，我临时放鸽子了。其实打从外公生病以来，我就常常顾不得部门里的那些事了，所以和干事也有些疏远了，他们的许多活动我都常常没参加。但我也没啥，有些事无法两全，尽管我去医院好像什么也不能做，我只想给家人多一点安全感，和他们一起承担。

外公住院期间，有个表哥带了女朋友去看他，外婆对那个女孩好评很多，其实，我也有男朋友的，但还没和家里人坦白，也就不会带过来看外公。

后来分手了，影响我决定分手的事就发生在这期间。得知外公得了胃癌，我很难过，去了他的学校，他没有见我，原因不得而知。记得那时候下雨，还很冷，我在他校门口等了许久，没见着，后来是一路哭着回去的。我是个多要面子的人，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坐在班车上哭的旁若无人。

在陪着外公住院的时候，我也深深讨厌了那个医院，有个医生态度特别差，我直接大声吼了他。那时候的我看起来平静，其实一点就着。很多时候越平静，我好像越可怕。

考试周结束，我便回学校了，我答应外公端午节回来看他，没想到那会是最后一次见面。那个时候我在医院待的无聊，想要早点回家，后来想起，只有无尽的后悔，但更后悔的还在后面。

过了没几天，我便接到爸爸的电话，说外公已经被下了病危通知书，我像是心里有了准备，那时候竟然没有太大的意外，爸爸很隐晦地说外公离开了会给我打电话让我请假回家，还担心我能不能请到假。

而那时候我居然没有想到要立马就回家陪外公最后一段路，因为过几天就端午了，我还以为不会那么快。事实是第二天外公就离开了，猝不及防。

请了假第二天我就回家了。回来就跪着，一直哭，舅妈让我进去安慰一下外婆，说外婆哭的太伤心了，让我劝劝她。我就去了外公离开的那个房间，我不知道怎么劝外婆，只是叫了她一声，然后搂着她的肩膀。是旁边和外婆交好的奶奶一直在劝着，让她注意身体。

舅妈哭的不能自已，从她断断续续的话语里我才发现，我做了一件太后悔的事了。外公在离开前一直撑着，家里人迷信，希望他别撑着了，在六点钟之前离开就不会下去受苦。可是外公无动于衷。妈妈猜到外公大概在等我，便告诉外公说，我前几天回来看了他，让他放心离开，妈妈说完外公就走了。听舅妈讲完，我终于感受到了20岁人生，心最揪着的时刻。我无法不责怪自己，我也知道，小姨对这件事也是有点看法的。我甚至一度生爸爸的气，想问他为什么不早点叫我回来，不告诉我外公有这么严重。在我心中一直很高地位的爸爸，那段时间一直被坏的我所讨厌着。我把自己的过失放在了他的头上，我太需要转移自己的这个点了。

外公走了，我不敢看他的照片，每次看到手机拍的那时候他在医院走着晒太阳的样子，我只会哭，他离开后的那些天，每天晚上都要哭，好像要把自己所有的泪都流干，才会少点自责，但并不会。我一向很坦然，也不会有太多后悔，只是，对于外公，真的有很多很多。什么树欲静而风不止，当真的到了自己的时候，才发现这样的语言还是太平和了，不够表达自己的那种自责和后悔，更缺乏了警醒自己的那种力量。我们，就应该要狠狠的骂骂自己，打也不为过吧。

在外公的葬礼上，爸爸一直说让我写祭文，我拒绝了。我不喜欢我写出来的，被别人念出来，演出来的哭腔念着我写的外公，我很讨厌这样。我的外公，我喜欢和他讲悄悄话，就我们俩。

很多个晚上会梦见外公，会哭湿枕头。第二天没人会知道这个深夜被后悔自责包围的我。

许是我真的冷漠，过了一年我便不会再如此了，能够很平静去面对外公离开的事，对于我没有见到外公最后一面的事，心里还是会有疙瘩，但不会像最初的那样一碰就裂开伤口了。

现在已经过去三年了，想起外公的时候比以前少了，还是会自责会深夜掉眼泪。只是更多的是，想知道外公在另一个世界如何，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怪我没有及时回来。

在外公的葬礼上，妈妈哭着说让外公在晚几年走，说不定可以看到我结婚生孩子。可毕竟是如果，外公还是早早的离开了我，离开了我们。

等什么时候真遇到那个人了，外公，我一定会带他去看你，你喜不喜欢再托梦给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