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日,在菜场里偶遇了一场大雨。站在蔬菜店的屋檐下,抬头看着天空中的雨线坠落,一根根、一条条,坚定地砸向地面,千丝万缕,却井然有序,茫然不觉水花溅湿半截长裙。一同事提着鸡蛋和鱼,也在一旁躲雨,显得焦急。把包里的太阳伞递过去,被善意拒绝。等到雨线变成雨点的时候,他便匆匆离开。索性等到路面的水花都止住了,挑着担着推着的小贩们重新出现,往菜场深处又逛了一圈。被雨水洗亮的蔬菜越发鲜嫩,空心菜碧玉般伸展着,西红杮挂着水珠,红苕尖努力膨涨,紫茄安静地等待临幸,瓜呀豆的,在一片嘈杂里争奇斗翠。夏日光阴流转在蔬果里,害怕就这样草草结束。
母亲来时,会于周末专门抽出一天的时间陪她去集市。走在她身后,负责拎东西,不认识的蔬菜也会开口询问,讨论着熹宝、苹果喜欢吃什么,耐心地听她对比价钱,挑捡好坏。往往要费掉小半天时间,太阳又烈,便向她索要一片西瓜解渴。那天很折腾,送刚出院的母亲回到家已是累极,后山的石榴挂在一片林子里,核桃快要成熟,爬上吊床准备休息半小时,看见山顶岩石上熟了的西红杮透着光,来不及换鞋就顺着岩石爬上去,茄子、豆荚、小瓜、青红辣椒,摘了一盆,就着水龙头洗个西红杮就啃,顺带烤了玉米吃,才念念不舍赶夜路回来。人至中年,奔波劳苦,宕于各种人情关系,压得喘不过气来,偶尔回乡,短短时日,亦能抚平人心,给予奔赴红尘的勇气。母亲回老家去了,我常独自来逛集市,却总两手空空。听着吆喝、喇叭声,看着商品琳琅满目,擦肩接踵,唯有人声鼎沸的市井生活里,感觉自己在真切地活着。
还没怎么相伴,六楼天台的米兰便凋谢了,桂花重新开起来。记得去年中秋值班,摘下两棵桂树花朵,逐一拣去杂枝和碎末,清水洗净,太阳底下晒干,费了一天功夫也只得一小摄,洒在茶水里。又拣起天台上被丢弃碎了一角的花盆,跑到花市依着碎裂部分种了好几种多肉,半长半垂的,竟也有层次感。天天陪着晒太阳,活了下来。现在已零落成泥,每次路过,一眼带过,些许惋惜。那天带去的两本书,一页也没看。兰花过了花期,今年没开。
长胖了些许,决定不再去食堂就餐。很忙的时候,反而忽略了肚皮的事。以之为幸,却又有人操心起来,一根煮熟的玉米,几片卤牛肉,即便不在,也会准时出现在办公桌上。虽大方接受,却未必不成负担。
晓玲送女儿来呆一段时日,我无瑕照料,星儿安排每日节目、负责饮食。远离家乡,脱离父母却每日快乐,这种两小无猜的感情,极为欣慰。和晓玲卧床夜谈时说起《后来》,如果没有余生,所有的后来都是画蛇添足。
手机里基本不联系的人突然打电话来求助,约了周末面谈。在面对事情时的愤怒、无力和不知所措,这被我不小心窥见的柔弱竟然来自有着两个孩子美满家庭尚可事业的中年男子,老天实在恩宠一些人,让他们不需要懂得保护自己却可以安好,不需要思考很多却能够被善待。那么要强有何用?
刚来的时候,一路蓝天白云,两旁银杏,我说会爱上这一路的风景。每天早晚半小时的路程,不是红楼便是音乐,开着窗灌进疾风,理清许多难题。近来归程里常见晚霞,便走钟山大道,红绿灯多可以多停一会儿。当选择权掌握在手里时,极其认真地想过,有什么可以留恋,是否愿意就此离开。这一年,凡力之所为,必能成事,象夏天万物疯狂滋长,也常自反醒过失,所有的他人都是一面镜子,照镜子的时候,后退一小步。哪有什么聪慧,不过是人后的艰辛和努力罢了。得失之间,实不可取量。筵席总会散场,事情没有终结的时候,真正让自己作出决定的,还是对命运的抗争。这一生缺乏的、最重要的、追寻的,是爱和亲密。既然无法控制开始和结局,便用尽全力,不作期待,并理解这是必经的道路。如鸟投林,如鱼向海。
人间四季,冷暖炎凉。天地、花草、饮食、劳作、情感、孩子,细细咀嚼,集苦乐为屏,以慰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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