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说话似乎是人天生的权利，但实际上，说不说话经常由不得你。
在朋友，弟弟妹妹身边，偶尔深沉一下不说话会被闹死，他们会问你缠你安慰你，揪着你说话。在认识的陌生人身边，不说话是空气，绕着你抱着你，堵着你的嘴。
寒假的时候跟弟弟妹妹一起住，扮鬼，捉迷藏什么游戏都玩尽了，就是不愿睡着，最后玩起了不说话，这是个挑战，谁先说就输了。弟弟玩的有兴头，任我们怎么这样就是蒙着头在被子里不吭声，困了便睡了。
结果第二天他被我们惹得不高兴，一个人又玩起了这个游戏，什么话都不说，他做哑巴比做好学生称职，是连写下来或者做手势都不肯的。我们没辙，只好举报给大人，果然是一顿训斥，哑巴在我们那是被人瞧不起的。我们当然隐隐约约知道点，但也没觉得有什么。以后他很少再玩这个游戏，对于他来说，做假哑巴的痛苦不在于有苦难言，而在于不想言说却被人逼得说。他还小，没有那么深的体会到不说话带来的孤独和孤独带来的不说话，而那时的我，少年老成，看到自己的弟弟似乎要背上自己在学校有过的那层躯壳，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惧。
孤独值不值得享受，似乎不好说。上了大学没有那么多的勾连，似乎我死我活都与旁人无关，他人有过的喧闹在自己眼里像是水中月，镜中花，看得见摸不着。别人的游戏，别人的聚餐，别人的知己。那么便是自己的不好了。推理出这个来，心中释然了一半，也沉重了一半。既然如此，既然自己如此不善言辞，那么孤独也是应该。然而改变自己，改变是否成为可能，改变是否有悖本心，这又是新的希望，新的烦恼。
心中存了许多事，于是不说话起来。想起来难，做却简单，一天而已。少了自己，地球还是在转，这样有哲理的领悟，再容易不过。周围的人没有在意，自己也开始不在意，一心一意想着自己的事。宇宙，鸟叫，茶杯，挎包，妈妈，什么都想。想明白了多少，不好说。往往脑子里一个念头，付诸实践以后才知道自己的可笑。不过也有清醒的时候，我像个鬼魂飘忽在人们身旁，我也不吓他们，静静地，把他们的举动看个透，像是透过他们的外壳。我也发现了我的同伴，同样的鬼魂，安安静静，看着周围的一切。
有时的不说话是种享受，但更多是种折磨，自己带来的，却想强加给别人的折磨。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看到我眼圈红了也装作看不见，为什么呢？这样的追问也是在无声中进行。想来好笑，那时的弟弟讨厌的就是我现在时时想要的东西。不过得到了又怎样，还是空虚，是发现不被理解后更大的羞辱。
昨天看了几页蒋勋的《孤独六讲》，只看到说个人孤独被群体压迫而难以存在。他又是另一层意思，说的是不允许独立，不允许不同于常人的举动的压迫。就像我弟弟曾经的对待，他当时也许也在想着宇宙星辰，波澜大海，就这么被我们打碎了。当然集体不是不好，而是要允许人们一时的有序放纵。我能享有孤独的自由，这似乎是件可喜的事。可悲的是我会害怕它，又不自觉走近它。还没看完，看完了可能会对孤独有更合理的对待也说不定。
当然，人不会一直那么悲观，我也会有战友，有兄弟，有世界所有美好，而有了这些，那么孤独带来的甜蜜苦辣都可以被稀释一些，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也可以或不想或留着以后，那些人的漠视也可以当做穿越火线途中穿过我身旁却怎么都打不中我的流弹。那么，是否沉默是否孤独，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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