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听到母亲小声在说话：“余大妈，您怎么来了，这天都黑了，也不怕路滑，有什么事让别人带句话，我过去找您。”
余大妈已有九十高龄，是这方圆百里年龄最长的一位长辈，身体还算硬朗，就是前几年走山路，摔了一跤，把左腿摔骨折了，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月，现在走路都还拄着拐杖。这里的人都敬着她，她说的话就像圣旨，平日里没人会反驳。
这么晚了，她来干嘛？路阳想着，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声音。
“我不放心你，秋华啦，你呢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是个苦命的孩子，打小父母都不在了，后来好不容易找了个男人，又跑了，阳阳得了这种病，又不让人省心，唉——”
路阳都能听到她的叹气声。
“余大妈，您小声点，阳阳在里屋睡觉呢。”路秋华轻声道。
余大妈听了路秋华的话后，声音不降反增，“我听说你前两天又去学校了！”
路秋华没有说话，应该是点头答应。
“你说说你，这都是第几次去学校了，阳阳也是的，就这么不给你长脸！”她的声音再次提高一个分贝。
“小点声。”路秋华再次提醒。
“秋华啊，你应该为你自己做做打算，这个孩子，医生都说了她活不过20岁，你还每年每年花那么多钱给她治病，大妈啊，就怕你到时落得个人财两空。”
“余大妈，您的意思我明白，但我不会放弃，阳阳是我的闺女，我的心头肉，她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我不会放弃她的，就算要了我的命，我也要给她治病。我会努力挣钱，然后带她出去治，听说外面的医疗条件很先进，我相信，会有医生治好阳阳的病。”路秋华的语气很坚定，不容置疑。
余大妈只能无奈起身，有椅子挪动的声音，“你怎么就是不听劝呢，要不是你执意如此，虎明也不能够就这么一走了之，你说你好不容易找个男人嫁了……”
“余大妈”，路秋华打断余大妈的话，“不要再提那个人，在我心里那个人已经死了，他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不要，我还要他干嘛。”
“你呀……”余大妈又是一声长叹，拄着拐杖往外走。
路秋华怕天黑路滑，余大妈一个人回去不方便，坚持要送她回去，余大妈推辞了几下，最终同意路秋华相送。
听到关门的声音。
这些年，又有多少人说过类似的话，劝母亲放弃，都被母亲一一回绝。
母亲说她是母亲的心头肉。
母亲说不会放弃，会送她去外面治病。
母亲说会将她治好。
而这些年来，她又是怎么对待母亲的？
从来没给过母亲一个好脸色，总是怨恨她，怪她，埋怨她。她总觉得自己委屈，却从未想过母亲又受了多大委屈。
再也睡不着，泪一涌而出，将被子扯过头顶，藏在被子底下嚎嚎大哭。还是怕母亲听到，尽管路阳知道母亲送余大妈回去了，此刻不在家。
哭了很久，从嚎嚎大哭到小声抽泣。
外面蛙声四起。
有开门的声音，轻轻的，连走路的声音都是轻轻的，路阳知道那是母亲回来了，她怕吵醒自己。
那一夜路阳睡得很不踏实，不时会醒过来，有时会做噩梦，梦里，母亲一时和蔼可亲，对她又抱又亲，一时又厌恶的将她一把推开。
她被吓醒。
今天是星期六，不上学。明天星期天，也不上学。
路阳起床，推开门，太阳照进屋里，刺得路阳睁不开眼。她用手挡着光往外走。屋里屋外寻了一圈，沒看见母亲的身影。往常这个时候，母亲已经将早饭做好，喊她起来吃饭了。
有猪叫，一声，两声，刺耳的叫声。
路阳向猪圈走去。
每年家里都会喂一头猪，一年到头的猪肉不用买。猪圈旁边是鸡舍，喂了十只鸡，一只公鸡打鸣，九只母鸡下蛋。
路秋华将一根麻绳套在猪头上，往外拉，八十斤的一头猪拼命往后顿，一人一猪像是在做拔河游戏。
“快来帮忙。”路秋华瞟见路阳，冲她喊道。
路阳跑过去，拿起母亲这边的绳子，合力拉。两个人力气大，猪被不情愿地拉出来。
“干什么？”路阳觉得奇怪，现在还没到腊月，不是杀猪的时候。
“给张婶送去。”路秋华答。
路阳松了手中的绳子，“干嘛给她送去。”
“妈妈昨天不是刚跟你说过吗？犯了错误就要尽力去弥补。”
“可是也不能把猪给她拉去，我们家就这一头猪，给她了，我们吃什么？”
“那张婶家今年种的那块菜，你给她拔了，她收什么。”
“可是，可是她不知道啊，就算她怀疑是我拔的，她沒逮着我，我只要不承认，她就不能拿我怎样。”
“阳阳。”听着路阳说这些混帐话，路秋华的火气又上来了，但是经过昨天那么一出，她又不敢把话说得太重，只能将怒火压在心里，对路阳好言好语道，“阳阳，你错了，你说只要你不承认，张婶就不能拿我们怎么办，那你摸摸你自己的心，你会心安吗。做错了事，我们要勇于承担责任，不能说因为别人没有证据，我们就得过且过，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你要知道我们做的每一件事，老天爷都看在眼里。”
路阳特地向天空看了一眼。
路秋华说：“来，快把绳子拿起，你别看它小，它还有些力气，我一个人还真拿它没办法。”
路阳把绳子拉起。母亲的话有理有据，她反驳不了。
猪叫了一路，这一路也吵得别人耳朵发麻，有人问路秋华拉猪做什从，还沒等路秋华回答，那人已经捂着耳朵往别处走。
那头猪很不情愿的来到张婶家。
张婶就是捂着耳朵出来的，她皱着眉嚷嚷道：“谁呀？干啥呢？一大清早的吵吵什么？还让不让人安生？……”
一看是路秋华，拉着一头猪出现在她院子里，她一时错愕。
路秋华说：“张婶，哪里有关猪的地方？”
张婶指着那头猪问：“这是干啥？”
路秋华：“这不，孩子不懂事，把你家的菜给祸害了，这头猪就抵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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