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伊,你拔掉我的情丝的时候我会痛么?”眼前的女子正躺在床上,断断续续的问我,每一个字都费了她极大的力气才从那微白的唇中吐出。房间中充满了中药的味道,这是全场最好的大夫开得最好的药。
“不会,那种感觉就像拔掉一根头发一样。”只是,再想长出情丝不像长出头发丝那样简单。担心她后悔不让我拔,这后半句话,实在不敢告诉她。
“那如果你不拔我的情丝你会怎么样?”她的双眼仍旧看向房间里唯一的窗子,我甚至会怀疑她是不是在和我说话。
“什么都不会发生。这百年来,我虽没有情丝,也是活的好好的。只是皓冥经常说是他给了我灵气,并且我俩前世有修来的缘分,我应该好好爱他,所以想知道爱是个什么东西。才到处拔人情丝用来修炼自己的情丝。”
“拔掉情丝之后我就不爱他了,那会全心全意的恨着他吗?”
“不会,那时他就是陌生人了,你虽曾经与他熟识,却再不会主动想起他,直到渐渐,他会淡出你的脑海,你不会主动想起他,再然后,哪怕有人提起了他,你只会觉得他是个陌生人而已,一说一带一过。真正的忘记会连忘记本身都不记得了。”
她听后,紧紧的闭上双眼,泪滴在她的脸上闪着点点的光辉。
我心里确是欢喜的不得了,但故作无感情的说道:“拔掉你的情丝,是对你好,你现在这样一边爱他又一边恨他,你难道不觉得很痛苦么?当然我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不想的话,也丝毫不能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
“我相信你,不过,你我相识如此多的时日,为何要现在想拔掉我的情丝?”
“因为只有对感情大彻大悟,大悲大喜之后,情丝才松动。如果不是这个时候下手,只会造成你疯疯癫癫或奄奄一息。”
我早已向她坦白我本事湖边生长的柳树,因缘际会下修炼成妖,可偏偏就缺了一颗情丝。不过幸运的是,经太上老君“提点”,知道原来自己这情丝也是可以再修炼出来的,只要集七个人的情丝我便可炼化成为自己情丝。
“看来,我这情伤真的不浅。”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若不是看见她的嘴唇蠕动,我集中灵气听她说话,恐怕是一个字都听不到了。
我帮她盖好了被子,又在她的床边变出了新鲜的玫瑰花,希望能够掩盖掉屋子里的药味。
接下来,我要去找负了他的那个男人,那男人,叫宣克。是这将军府的男主人,无双国士,当今王上前的宠臣。
这是我第三次偷袭取他性命,趁着就他一个人在亭子里写字,我举起细柳剑快狠准的刺去,带起一阵劲风,旁边的柳树吓的掉了几片叶子。我虽想拔了秋云的情丝,却更想看她不再被这人折磨。
但这也是我第三次偷袭失败,被强大的结界反弹回来,又是那个天界的小倌下的结界,真真是想把那小倌捏碎奈何还打不过他。
犹记得第一次偷袭失败,满脸灰的趴在土路上时,他一袭白衣,翩翩然落地石头上。一双凤目,眼含情思;眉宇间又透漏着威严之气,还有淡淡昙华香拂过。他看了看那男人,又看了看我,说:“这是我的人,你若动他,我便让你这小妖再长不出叶子来。”
笑话,我都修炼人形了,还要叶子干什么。不过,这男人护着男人我倒是第一次看见。
“你是谁,我杀这忘恩负义的男人关你何事?”
“这宣克将军是人间奇才,打仗排兵无人出其右,将来定是要受我点化修炼成仙的为天界效劳的,你若断了他的仙缘,你自然也休想好过。”
“现在挑选仙人都不看品行的么,如此宵小之徒都可成仙,仙界岂不乌烟瘴气。”
“他有他的难处。”
“有难处就可以在朝堂上污蔑恩师,逼得恩师自杀么?甚至囚禁了恩师之女,岂不是荒唐。”
我暗暗凝起灵力,准备和他打一架,可是他只是轻轻一挥,就打破了我的招数,又是轻轻一挥,把我变成了一段柳条,捏在了手里,果真拔了一片叶子。还说了句“小妖不知好歹,小心我把你送给天上的仙子许愿用。”
我气的震了一震,震的自己又掉了片子。这个恶贼,待我回去一定好好修炼,出了这口恶气。
那次后,他就被宣克请进了府,宣克虽贵为一国之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对他毕恭毕敬,尊称一句“公子。”而他,发现我对宣克有什么不轨之心就把我变成柳条枝,拔我的叶子。
果然,这次我偷袭失败后,他又出现了,还不及他动手,我先吼道:“等等,你到底姓甚名谁。冤有头债有主,我来日上天界也定要拔了你。”
他只是背过身,揪了片旁边的柳树叶子下来,淡淡说:“我又不像你一样长叶子,你拔不了的。我叫笙戈,知道我是谁了不?”
笙戈,天界最受宠的六皇子,算了,技不如人,对方还是个大人物,先溜为上计。趁他不注意,一溜烟赶紧跑了。
只听后面宣克喊着:“似伊姑娘,麻烦帮我照顾好秋云。”
说来很奇怪,至少是我一个妖怪不明白的,这宣克日日将秋云囚禁在府上,但每日好吃好喝的伺候的摆着,好玩的不停送过来,却不见他亲自来看看秋云。
今日,秋云忽然对我说,她想她爹爹了,希望我回她的旧府将桂花树下埋的女儿红和她房间里挂的剑拿回来。
我自然是应允了的,毕竟宣克没有设什么法术软禁我。
可就在我走出院门打算一个口诀钻到旧丞相府,也就是秋云以前和她父亲的府邸,却被那天界的六皇子一个灵绳锁住。
然后隔着老远他一边看风景一边慢悠悠走到我眼前,凤眼一挑说道:“妖,不可以随便在人间使用法术。况且今日微风和煦,景色宜人,想去哪何不一步一步走过去。”
“何时有规定妖不可以随意使用法术的?”
“刚刚。”
我看看了天空,果然清澈泛蓝,四周也是花开似锦,这景色果真宜人,但就是宜人的想打人,奈何打不过,只能乖乖听话。
“你要去哪?”
“旧丞相府。”
“哦?那里如今如今已是一片荒凉,并且丞相府109人被杀,怨气太重,已成冤魂聚集之地。你去那做什么?”
我听了后不禁颤栗,感觉后背发凉,一阵阴风从后吹过。
他看了我表情,带着笑意说道:“你一个妖怪,不会是怕鬼吧。”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而且我们妖光明磊落,不似那些鬼魂们,喜怒无常,不一定出现何地。”
“如果你答应我以后不动宣克,我就随你一同前去。”
“好,一言为定。”反正昨晚秋云让我发誓决定不可动宣克一根毫毛,这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人情而已。
这个六皇子,说话态度高高在上,但是偶尔却又觉得他和普通的小仙没什么区别。
我与那六皇子取完了秋云要的东西,不顾他的反对,我在阴森森的鬼宅里还是匆匆念了个诀,将我们二人弄回了将军府。他还嫌弃起了我术法不精,我心里暗暗道,术法精明些才不会被你如此欺负,回去我定要要和皓冥好好修炼妖法,一雪前耻。
我将东西给了秋云,她一遍一遍抚摸着那瓶酒,一边念叨着一切都该结束了。当天晚上,宣克破天荒的来看秋云了,两人在院中吃着晚饭。
我不方便离的太近,就远远的坐在屋顶上看着他们俩个人。开始的时候,他们都很严肃,后来,渐渐两人都有了笑容。我还感觉到,宣克和秋云一起看了我一眼。
看来,两个人是把酒言欢,相谈甚好。可就在我放心的赏月色的时候,忽然听到宣克大喊一句不要。我回过头来,恰好看见秋云剑狠狠的刺向她自己心间。
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无辜的人要死去,犯错的人却可以安然无恙。
我迅速过去,用微薄的灵力帮秋云维持住最后一缕气息。宣克在一旁浑身是血的抱着秋云,秋云此刻的眼里只有宣克,她盯着他,眼睛亮的仿若天上的星星,四周的血腥气越来越浓,我的胃里也开始翻腾,良久她说:“要我爱你,我做不到,要我恨你,我做不到,要我忘记你,我更做不到。我能做到的就是,带着对你的爱不再醒来。你能做的就是好好活着。我不怪你,是爹爹对不起你在先。”
“秋云,你最深情也最无情。”宣克泣不成声,吞吞吐吐又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来。
”宣克,再见。来生来世再也不见。”说完这句话,秋云就彻底闭上了眼睛。
宣克整个人好似被抽离了灵魂一般抱着秋云的尸体。我看着他,觉得一阵凄凉,转身欲离开,秋云已死,我留在这没有必要了。
可是此时,宣克突然跪了下来,抓住我的衣襟,说:“求你,抽了我的情丝吧。”
我的手微微一颤,闭上眼睛又睁开,说:“哪怕你不会再爱?”
“我愿意。”
“哪怕你会忘记她。”
“我绝不会忘记她。”
“哪怕你连她都不会再爱了?”
“我愿意…”
我一个巴掌打给他“可是她爱你,宁可死去都要保留着对你的爱!”
“求你,帮我断了这情丝。公子说若我能彻底放下感情便可成仙,我要看着她生生世世,哪怕不能再爱她,哪怕她再也不想见到我。”
这个六皇子,可以说是歪理门的掌门人了。
“好,我答应你。”
宣克的情丝是一条清澈透明的情丝,透着淡淡的紫光。越是感情深,情丝越是透明,原来,他也用情至深。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柳妖,你拔了我的人的情丝,还是动了我的人。你要随我回天界受罚了。”
“是他求…”话还没说完,我就被变成了一根柳枝拽在手里。
我一定要好好修炼,不要如此轻易的被变成柳枝!
和至元年三月,当朝宰相全家被赐死,只是尸体里少了宰相之女。和至元年九月,冉冉升起的官场新贵宣克将军忽然离府,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也再没有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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