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汪曾祺
当下说|汪曾祺《陈小手》——主题分析《陈小手》是一篇写旧社会男性产科医生陈小手的经历与命运。小说开头就交待男性产科医生在当地绝无仅有,同时也是被人瞧不起的一个职业。但陈小手不仅不以为然,而且敬业,手艺高超。小说简单交待了陈小手的经历,也就是他的与众不同,却并未交待他为何要做产科医生。后半部分详细描写给团长太太接生的经过,最后轻描淡写地安排了陈小手的结局:仅仅因为他出于职业需要接触了团长太太的身体,这样一个有个性有手艺而又敬业的能人,被团长一枪打死。
小说以小手赖以生存的乡镇的民俗叙写为开始,然后有条不紊地、逐层递进地分四个层次对主人公陈小手进行介绍,但不是平均用力。第一到三层:陈小手之所以被称为陈小手,陈小手常骑着一匹白马去解急人之困,陈小手在乡里民众和同行们口碑。作者描写陈小手的手特别小,“比女人的手还小,比一般女人的手更柔软细嫩。”因其能专治难产,而他又乐于做男性的老娘,一方面,他受到产妇、特别是遇到难产的妇女及其家属的欢迎,“正在呻吟惨叫的产妇听到他的马脖子上的銮铃的声音,立刻就安定了一些”,另一方面,“同行的医生,看内科的、外科的,都看不起陈小手,认为他不是医生,只是一个男性的老娘。”我们姑且把这三层意思分别拟题为:“男医”陈小手,白马陈小手,遭受非议的陈小手。这三层介绍对于塑造陈小手这一人物形象来说,其实都属于背景材料。一般说来,比较平实,由于作者介绍得有滋有味,读者并不觉得,反而听得兴致盎然。第四层写的陈小被联军士兵挟持着去为个团长的太太接生,是难产,陈调治后是大人、小孩平安。读者本可松口气,万万没想到,蛮不讲理的团长却趁陈小手不备,背后枪将其击毙。全文最后是作者一句似平淡、似调侃又似讽刺的话:“团长觉得怪委屈。”戛然而止,但读者心中却掀情感,再也平静不下来。进入全文四部分,我们似乎听到作者一拍惊堂木,读者精神为之一震。
我们不能不为作者高超叙述艺术和他的匠心独运而感叹,前三层的关于陈小手的平实介绍,其实是为最后一层的惊人结局作充分的渲染与铺垫。《陈小手》是汪曾祺的奇作。团长的一声枪响,洞穿了汪曾祺刻意营构的平淡与和谐。陈小手的一汪鲜血足够将流氓时代的丑恶真实地映现在广袤的天幕上。作者不敢为此投射人性之光.他随手牵来冷峻的布幔,轻轻地将这一汪鲜血掩住,然后心平气和地这样结束全文:"团长觉得怪委屈。"简直需要一种大痛苦大刻毒大觉悟,才能在加此暴烈的地方写出如此平和的奇文,它给读者的震憾是深长持久的这是汪曾祺文学创作中最为奇崛最为辉煌的一笔,尽管还有点遮遮掩掩躲躲闪闪,可总算是显出了一点想直面人生的姿态.有人说他写男女之情是"发乎情,止乎礼",我看他写到暴力与黑暗时,他是发乎恐惧,止乎斯文。他对自己的恐惧感感到恐惧。刚刚掀开一角,就闭目塞听,撒手而去,然后忙于洗手整衣,恢复士大夫的斯文风度。凡是威胁到斯文风度的恐惧,他要么忘掉,要么化掉,即使忘不掉化不掉,也只能按下不表.他是一个有教养的人,任何时候都不能呲牙咧嘴呼天抢地。他给自己定位为小悲小欢的写手。
当下说|汪曾祺《陈小手》——主题分析课文通过叙述名医陈小手因为团长太太接生而被无辜枪杀的事情,反映了我们传统文化、民族心理中的弊病,批判了守旧的传统文化与狭隘愚昧的男权文化。
语言—地道的中国话,是这篇文章的一大特点。题目《陈小手》本身就是整篇文章语言风格的一个凝聚的开门见山的表现。朴素,简洁,有韵味。
就着这样的语言,故事开讲了。东拉西扯地从当地给人接生的老娘谈到医生,谈到女医生——女内科医生,再到男医生——男产科医生,终于到了陈小手。如此的接生风俗的背景下——“白马陈小手”成为了一个独特的个体,像他的白马,独特,却也柔和,也协调于环境。搀杂着几个动人的细节,如小手,如“哗棱哗棱”的马铃声,故事平和地却与众不同地流淌着。
当下说|汪曾祺《陈小手》——主题分析但村里来了“联军”,来了“团长”,出了陈小手给团长太太接生的事情,直到他被团长一枪打了下来,故事才急剧地转了向。本来是用着白话说着风俗,说着风俗中一个也被众人接受的特例,一个简单的故事。虽然这种风俗和语言本身就已经有了价值,但军阀的到来,陈小手的死,赋予了这简单的一切更深层的含义。陈小手因为小手“摸来摸去”而惹上了杀身之祸,直到“团长龇牙笑了一下”才露出了苗头的祸。一个骂着“日他奶奶”说着“我的女人……任何男人都不许碰!”的军阀,他本身有着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却也同时象征那个时代新生的蛮横力量,一枪破坏了原有的和谐。陈小手的出现就是风俗自身的变异,是矛盾的统一,是民风的发展和创新的表现,却被军阀的手掐断了自然演化的苗头。“比女人的手还小,比一般女人的手还更柔软细嫩”,这样的一双手,却有力地把一个个生命从母体的孕育中迎到了有阳光的世界来。一个男性老娘的小手、白马、行事、死去,这样的一个故事,却表现了文化,述说了风俗,描绘了民生,揭示了时代的特质。
评论家摩罗这样说:“《陈小手》是汪曾祺的奇作。团长的一声枪响,洞穿了汪曾祺刻意营构的平淡与和谐,陈小手的一汪鲜血足够将流氓时代的丑恶真实地映现在广袤的天幕上。作者随手牵来冷峻的布幔,轻轻地将这一汪鲜血掩住,然后心平气和地这样结束全文:‘团长觉得怪委屈。’简直需要一种大痛苦大刻毒大觉悟,才能在加此暴烈的地方写出如此平和的奇文,它给读者的震憾是深长持久的。这是汪曾祺文学创作中最为奇崛最为辉惶的一笔。”这是非常到位的点评。
小说的语言朴实生动,故事讲的环环相扣,在平铺直叙的情节中,于结尾处突然产生意外,陈小手被一枪撂下马来。类似相声的“抖包袱”。最精彩的是团长的那一番话,体现了汪氏的小说语言特点和幽默风格,这是一篇传世之作。看起来写得如此“轻巧”,轻巧是“套”,深埋下了终局的奇崛,这是看不见的机巧托出了无言的大悲悯。小小说,能写到这样的功力,令人绝叹。结尾的7个字,揭出了一个遥远和并不遥远甚至很近的流氓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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