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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之交

生死之交

作者: 随机运动 | 来源:发表于2018-12-31 19:03 被阅读7次

    “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把它走完。”

    “破烂儿”,你或许已经知道这是王祥的外号。我相信如果当年把他画好妆,让他演济公活佛也会不在话下。而且他还真有这个灵感。这家伙是三队的起外号专家。有几个著名的外号都是出自他手。他的才华当然不能和鲁迅书中说的那种“笑人齿缺曰狗窦大开”相比,但也逊色不了多少。比如笑人双眼皮皱褶多的叫“七八层儿”,笑人太瘦用了一个农药的标记为名儿等等。还有一个外号起得我最喜欢,顺便在这里问一下这个是谁起的:孙传科的外号叫“宣传车”。天才呀!不但发音,连平仄都适配得挺合理的。不会也是王祥起的吧?

    王祥身上有一种“匪”气。匪就匪在我行我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会随波逐流或响应号召。但却讲义气,干活偷不偷懒不一定,但不会拖泥带水。最令我难忘的是冬季修水利时爆破炸冻土的故事。想必很多人已经知道这个故事。但是我还是要在此记录下来,留个念想儿。

    那时冬天的盘锦,农民不能“猫冬”。你要去清淤。对大小“上水线”连年,轮班地清。严冬腊月,冰冻三尺(还真的就是三尺),我们就得先打开冻土层,再挖底下的泥,直到大水渠的断面挖成整齐的倒梯形。这冻土层怎么打开?炸!一般是酱婶儿(最近学的新词儿,用的对不对?):先用大锤和铁钎在冻土层上凿一个大约二尺深,直径三寸的洞。再把一捆TNT炸药插上一个连着导火索的雷管,塞进洞里就可以等着爆破了。如果你读过《欧阳海之歌》,你可记得他抡十八磅大锤的故事?他抡了四十下。了不起是不是?童年的记忆,我很佩服他。但是在工地上,我们抡大锤每次一百多下是家常便饭。这也是为什么我手上的虎口能被震破的原因。那次我们的工程很大,离”家“也不远,三队的男生基本都去了。每天下午下工后点炮,都是一些表现老辣,在队里相对牛X的男生负责点炮的。就是说,你得是个纯爷们儿。我一般每天下午去领爆破用的雷管。怀揣这些东西,感觉更牛X。用今天我知道的美国人的说法,这些雷管可真是些“Bad Asses”。不能翻译成“坏屁股”哈,就是说这是很牛的东西。因为它们太易爆了。据说某个工地上有些下乡青年闹戒斗,有个亡命徒用两指夹着一个雷管用力扇另一个人的耳光,连同他自己的手一起,也炸掉了那人的半边脸。

    一天晚上一个平时为人老实,腰板挺直的男生,这里就叫他老H吧,向我提出,“老铁,你得让我也点炮。”我说,“你行吗?你也不会抽烟呐!”继续问他才弄明白,他是担心如果老是不让他点火,会被别人说是不够爷们儿。我十分理解,就将了一遍怎么抽烟的“抽烟101”。就是基本知识的意思。一般在大学里,课程的代码都是按年级编的,比方说高数101,力学203,等等。言归正传,说你烟只能抽,但别往肚(肺)里吸。然后在点火时要吹烟头,把烟的红火露出来。你绝对没时间再点一颗烟。也别抽得太快,太快了人家还没给信号呢你没烟了咋办?咱东北爷们儿抽烟都是论颗的,不像南方的男人是论只的。

    第二天我们恰好要点四十多个炮,像王祥,老裴那样的都得一人儿点三个。老H分到的位置需要点俩。当我问他行不行啊,他说行,就差没拍胸脯了。我又嘱咐了他俩句,就是别紧张之类的话。这大渠上下每隔几里地就有座桥。这时桥上就有指挥点火的人来了。他手拿俩小旗儿,蓝旗点烟,红旗点炮!我们都大气不敢喘地在那等着这人举旗。虽然我们都是老手了,但点火完成后的迅速撤离可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

    在两遍彩旗摇过后,人们都跳上大渠的斜坡往安全的地方跑,可我发现老H一个人还在那里!我连忙喊,你不要命啦!干什么呐!他还没出来。我赶紧往他那儿跑。这时王祥也刚上来。我说破烂儿咱去帮他一下!

    人生的磨难是很多的,所以我们不可对于每一件轻微的伤害都过于敏感。在生活磨难面前,精神上的坚强和无动于衷是我们抵抗罪恶和人生意外的最好武器。 —— 洛克

    王祥犹豫都没犹豫就过来了。手里还拿着他的点燃的烟。等我们到了那儿,整个大渠里已经青烟缭绕。那是已经点燃的导火索在燃烧。这种导火索较为粗大,直径正好能插入雷管里。外边是用比较结实的纤维包裹的,所以燃速均匀。我知道我们还有点儿时间。老H在那儿急得要哭,用烟头死死抵住一个导火索,但拒绝离开。其实他的烟头已经灭火儿了。一紧张太使劲儿了,能不灭吗?因为我手里也有点着了的烟,我就帮老H点他的第一个炮。王祥去的另一个。只见他过去,把导火索的前头重新扒了点皮儿,抽了口烟,嚓,嚓,嚓地不断用烧红的烟头点触那导火索,终于看它也冒出了"呲呲"作响的火花。然后我们俩又赶紧帮老H拔他的靴子。因为冻层下的淤泥很黏,他在那里站的时间又太长,陷得挺深。这是最可怕的时候。因为我也不知道得费多大劲儿,多长时间能把他的靴子拔出来!拔的时候我们自己的靴子也在往下陷呐。

    别紧张啊,讲这些就是想吓唬你们一下。其实没用多长时间我们就都拔出了自己的靴子,然后就是往外一阵疯跑。还没跑到事先规定的安全区的一半儿呢,就有的炮开始响了。当时我知道我们的时间可能不够,经过一个牛棚时我就说朝那个牛棚跑。那是一个孤零零的牛棚。当时我们还必须选择是呆在那儿等着躲过危险呢,还是打赌我们能跑到安全地点而继续往前跑。幸亏我们没跑。我们赶紧背靠着土墙站着,因为牛棚的棚顶是抵抗不了落下来的冻土坷拉的。这时冻土快就开始落下来了。这些土块坚硬如石,咔嚓咔嚓地砸在冻的同样坚硬的地上摔得炸开,眼看着就只剩下落点处一小撮黑泥。而且是超越过我们的头顶就落在面前不远。因为爆炸的方向在我们后面,这些土坷垃是向远处飞的。这时旁边还有一群牛,它们肯定事先没接到通知。只见它们都好像在做马戏团里跳火圈的动作那样跳起来逃走,躲避飞来的土块儿。而且看起来都好像在做电影里的慢镜头。这样的冻土块有多厉害呢?就在前一个星期,我们被告知在另一个工地爆破时,一名年轻的民工被一块鸡蛋大的土块砸在太阳穴上,当场毙命。

    我曾多次对人说,青年点儿那段经历令人最刻骨铭心。那里交的朋友甚至是生死之交。当我们跑向安全区时,那座小房子事先并不在我们逃生的计划内。我们没有时间跑得够远,但它却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这是不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当我们在"呲、呲"作响的导火索旁一起拔靴子的时候,我,王祥和老H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这可是真的在同呼吸,共命运呢。我虽然叫他“破烂儿”,但是他是我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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