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艾米宣布她要回国了。虽然同学们都知道,作为访问学者迟早要回去的,但是她不声不响,突然收山远去,一下子引出了同学们的惜别之情。
艾米是我的同学,我们认识有一年时间了,她先生是从日本东京大学交换过来的访问学者,在乔治梅森大学深造一年。
艾米很漂亮,她的漂亮属于那种精致的美,和很多年轻的日本主妇一样,猛一看,看不出什么特别刻意打扮的地方,但是你看第二眼或者第三眼,就会发现每一个细节都是用过心思的。比如,艾米的发型烫了个大卷儿,嫌那卷过于明显,又把大卷削掉了一半,还编了一缕小辫子用卡子固定住,时尚又精巧,很有女人味。
艾米是圆脸大眼睛,她的鼻尖儿上长了一个绿豆大的痦子,黑色的,让人想起米老鼠的鼻子,又可爱又调皮,有几次想问她,为什么不把它做掉呢?可能是有什么讲究,也可能跟福气有关,因为那个痦子占据了脸上的制高点,但是我最终也没问。
艾米笑的时候显得很年轻,但是我发现,在她的智齿处竟然有颗金牙。虽然我听说金牙最结实,可以一直带到去见上帝,但是女人镶金牙却是极少见的,因为电影里的坏蛋才镶金牙。
艾米的儿子13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提着大人的问题,过着儿童的生活,他对爱米说自己想留下来。理由很简单,第一,喜欢吃这里的快餐,第二,美国的学校太轻松了,跟他在日本时候的课外作业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天玩儿。艾米说,“你高中毕业以后,可以来这里上大学,现在你太小,只能跟我们走。”
艾米走了,她刚走,同学们就开始念叨了,有人说,艾米现在应该是已经到东京了吧?有的说,还在飞机上呢!又有人说,噢,她有那么多行李,路上一定很辛苦。
老师也加入说,“希望艾米能早点回来看我们。”
其实,我和她的交往在起初是较着劲的。那时,说不上是什么心理,我会忍不住问她一些尴尬的问题,比如:“在日本,吃面条的时候是不是一定要发出吸溜声?” 没想到她很大方地说:“是的,要发出声响,才是有礼貌的表现。”
我不甘心。另一次讨论各国文化的特殊性时,我又问道“相扑运动员为什么要穿成那样?”
“那是传统,他们在我们心目中是很受尊敬的。”她的回答不卑不亢,不慌不忙,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仍旧不甘心。一天辩论的主题是和平。我感觉时机到了,我发言时,慷慨激昂地讲到了二战的时候,日本鬼子在南京大屠杀的事件。我讲得义愤填膺,赢得了热烈的掌声。我扫了一眼坐在远处的艾米,她的神情有些落寞。
虽然平时大家都不不怎么谈论时事和历史,但是,其实每个人都有一颗玻璃心,很在意他人的评价。
有一天,主题是讨论二战,轮到艾米时,有些结巴地说:“分享这个话题,我是有些不舒服的,因为我的父母说过,日本宣布投降的时候,人们痛哭不止,这对他们来说是个耻辱。”
听到这里,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么多国恨家仇,按理来说我们应该很难做朋友,但是艾米却主动接近我,把我当做朋友,什么都愿意和我说。
后来她告诉我,刚到美国时,我给她提供考驾照的帮助,告诉她去哪儿考比较容易通过,需要注意哪些问题。她认真地记下来,很感激地说谢谢,她说谢谢时,不断地点头。
去年冬天天气忽冷忽热,我看她穿得很单薄,就提出给她带几件大衣,她婉言谢绝了,说可以穿他先生的衣服,我才注意到,她穿衣服也是很讲究的,有一种日本少妇的考究在里面。
这样的小事,我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哪想到她一一记在心里了。
那以后我们偶尔会一起吃中午饭,吃中午饭的时候,大家都在大堂里边,熙熙攘攘,但是我俩喜欢安静,就回到教室,一边儿吃,一边儿聊,和她聊天很愉快。嗯,她非常有修养,嘴里有食物的时候,会用餐巾纸捂住嘴。
她在大学里做老师,教学生们学日语。学生们都是国际学生,来自世界各国,提问的时候都是用英语,她需要用英语回答,在我认识的日本学生里边,她的发音是很好的。当她告诉我,她在大学做老师,我才理解了为什么她的英语那么棒。
她对我说,以前她是很内向的人,但是来这里以后,她变得外向了很多,因为只有一年的时间,她必须得充分打开自己,接触各类人,英语才会有真正的一个飞跃,在各种活动中,她都积极参加,各种发言也是最积极的一个,很明显,她的英语真的进步神速。
和她的短暂交往,我学会了怎样和普通人打交道,历史上的战争和她无关,不是她的错,作为一个普通人,大多数都拥有一颗善良的心。
人生就是像坐火车,每个人上来坐一段就下车了。同行的时候,一起看过美好的风景,等她下车了,回忆过去一起相处的短暂时光,留在记忆里的都是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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