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要:小镇青年何宝聪是一个梦想做音乐家的普通音乐老师。业余时间,他独自完成着一份别人难以理解的壮丽事业……如果音乐变成语言,承载交流的使命。所有的音乐家仍然害怕一件事……
1
初二学生肖海波站在合唱架上,前后左右都是人。西河初级中学一年一度的艺术节将在他们的歌声里拉开序幕。
候场时间,音乐老师兼合唱团指挥何宝聪,跟肖海波闲聊了两句,探讨“宇宙里究竟有没有外星人”。
滑头滑脑的小镇青年何宝聪,实在不是当老师的料。他的梦想是当音乐家。但父亲去世后,他为了减轻家里负担,自觉报名师范大学,音乐教育专业。毕业后,他进入西河初中当音乐老师。
何老师不摆谱,不装老师样,深受小屁孩的爱戴。其中,肖海波尤其喜欢黏他。肖海波是个实心眼加上好奇心过于旺盛的人。他从外县考来,住校,一个月回家一次。周末无聊,总去找何宝聪玩。一来二去混成何宝聪的小跟班。
“所以说,外星人这种生物,可能你这一辈子也遇不到,可能明天就出现……”和他瘦弱的外表不相称,何宝聪聊起天来犹如无限循环的八音盒,你甚至找不到停止的开关。他的白衬衫领子熨帖,西裤毫无皱褶,好像马上要去开音乐会。
事实上,他正靠在脚踏风琴上。草地绿得耀眼。
这不靠谱的小青年对肖海波说:“你知道想认识外星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肖海波懵懂地摇头。
“就是要会说外星人的语言。你要跟他们对话才行!”
“那……怎么学会外、外星人的语言呢?”
“这个就要循序渐进。首先学好语文课。再学好英文课,然后德语日语爪哇语……总之,地球的语言你学个遍,就可以学外星语啦。”何宝聪满嘴跑火车。
肖海波诚惶诚恐地看着何老师,又思考了一下地球仪上那些多如牛毛的国家,感觉这辈子也学不完地球的语言。
“何老师,还有别的办法吗……”
“也有啊。交流的方式有很多种嘛。比如肢体语言,跳舞……音乐也是一种方式啊。”何老师摇头晃脑地说。
“音乐?”
“音乐。曾经有一个很伟大的指挥家说过,音乐是没有国界的语言。”何宝聪一撩衣摆,坐在风琴面前,架势十足地抬臂。肖海波张开嘴,敬畏地看着何老师。
何宝聪流畅地舞动手指,一串和弦扑棱棱飞过。他的手指仿佛触碰到音乐的开关,汨汨不绝的乐声流淌。肖海波敏锐地捕捉到何宝聪的裤袋鼓起了一块。那是个小录音机。
何老师经常揣着这个小录音机,也不知道在录什么。
“老师,你是音乐家吗,你是不是在作曲?”肖海波追问道。
“我不是作曲,我是在搜集音乐。”
“搜集音乐做什么呢?”肖海波继续问。
“音乐,是一种语言啊。”何宝聪神秘地笑一笑。他原本长得清秀,就是眼神油滑,加上忽悠神功到位。此刻神秘一笑,有几分介于世外高人和邪教教主之间的风骨。肖海波已经被何老师迷晕了。
歌曲的前奏响起来了,肖海波收回胡思乱想。
孩子们的歌声响起来。清澈的天空被乐声涂抹得五彩缤纷。三个声部互相交错,歌声弥漫在礼堂周围,如同细雨一般落在翠绿的草地上。
这本来是一首脍炙人口的经典歌曲,经过何宝聪的改编,声部变得丰富,节奏变化多端,甚至有了叙事性的感觉。看台前方的校领导仰着脸,似乎很满意。
临近尾声,合唱团忽然动起来,第一排学生依次跳起来,犹如波浪划过。接着是第二排、第三排……歌声丝毫不乱,加上跳跃产生的鼓点般的脚踏声,将歌声送上壮丽的高潮。犹如一朵瑰丽的音乐玫瑰“噗”地绽开了全部花瓣,将所有的美丽展示在世人面前。
校领导的脸色变了。
歌声结束,掌声经久不息。肖海波竟然产生了奇怪的感觉——掌声是歌声的延续,这是另一段变奏。
何宝聪面向观众席敬礼。在掌声将歇的时刻,坐在钢琴上,弹出了一连串滑音。
“这才是真正的结束。”肖海波暗道。果然,他看到何宝聪摸了一下裤袋,结束录音。
一件微妙的事情在此刻发生了。合唱团成员依次退场,一个姑娘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下来,带动周围的孩子站立不稳,一连串倒了好几个。肖海波拉起第一个跌倒的女生,发现是副校长的女儿。
肖海波东张西望寻觅何宝聪,却看到副校长在训他。
“何老师!你怎么能让孩子在架子上跳跃?有人从架子上摔下来怎么办?如果受伤严重怎么办?”副校长很生气。
“这一段需要一点快节奏的鼓点,孩子们的脚踏声是最合适的……”何宝聪努力辩解。
“音乐是最重要的吗?安全!安全才是!何老师!退个场都会摔跤,你真是不把学生的安全放在心上!”副校长暴跳如雷,“找一份谱子,好好唱就行,别搞那么多幺蛾子。”
这时候,何宝聪不知道哪根脑筋搭错了,他大声说:“音乐才是最重要的!比什么都重要!”
肖海波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特别想冲上去捂住何老师的嘴。
一时间,操场上寂静得可怕。
艺术节圆满举办。
何宝聪被开除了。
教师宿舍里,他一声不吭地收拾东西。忽然,一个脑袋探进来,是肖海波。
“何老师。”肖海波带上了哭腔。
“别哭,过来帮忙。”何宝聪娴熟地使唤他。
“这是什么?是您录的吗?”肖海波擦了擦眼睛。
何宝聪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是山一样的老式磁带盒,堆了整整齐齐的一面墙。
“大部分是我爷爷录的。”何宝聪说。
房间里塞满了磁带、光盘,两台巨大的音响默默地靠在墙边。书桌上摆着一台样式奇怪的设备,很多按钮,还有两个旋钮。
“这是什么?”肖海波依旧好奇心过于旺盛。
“收发机。”何宝聪幽幽地说。
“这能做什么?”肖海波想触碰,何宝聪伸手将他拖走。
“好奇心会害死猫哦。”何宝聪说。
肖海波成为多年来,第一个深入了解何宝聪的事业的人。
何宝聪的事业,表面看起来就是:搜集各种音乐。
搜集什么音乐?为什么要搜集音乐?怎么挑选?肖海波脑海里的问号快把他撑爆了。
肖海波终于把何宝聪缠得烦了,给他讲了讲发报机的用法。
“这么说,您自己建了个无线电台?然后发送您搜集的音乐?”肖海波睁大了眼睛。
“你这孩子,私自建电台可是违法的!我就是业余爱好者!别把眼睛瞪着,知道你眼睛大了。”何宝聪一巴掌拍他脑瓜上。
何宝聪找了个人力三轮货车拉他的全部家当。那些磁带占据了车斗的大半空间,组成波峦起伏的山脉。破旧的旅行包被压在最下方,委屈地露出一个角。好像被镇压在五指山下的孙大圣。
肖海波站在校门口,眼睛红红的。
何宝聪骑着三轮车,奋力地攀爬校门口的小斜坡。白衬衫湿透后背,印出肩胛骨的线条。他脖子抻着,喉结动了动。车很慢。
“滚回去上课吧。”何宝聪说。
肖海波远远地瞧着。何宝聪好像背着磁带山的长脖子乌龟。三轮车吱嘎吱嘎,把阳光碾碎。地上扬起金色粉尘。那乌龟在金色波涛中,游向未知的彼岸。
2
是谁说过,命运的吊诡之处在于其出其不意。
肖海波长了三岁,胡茬悄悄冒出头,将少年人的脸点缀的沧桑又古怪。这个年纪处在将要成人的边界上,对生活既愤怒又恭顺。这个燥热的夏日,肖海波在朋友的怂恿下,走进了街角一家破旧的出租录像带小店。
墙上贴满了各种光碟的封套。几排生锈的铁架子上堆满了厚厚的光碟盒。最里头的墙仿佛是黑色的,镜面一样闪着微光。他装模作样地研究了一堆恐怖片,眼神却瞟到后面墙上贴的海报上。一个全裸的姑娘正冲他笑。
“租什么?”店铺深处传来一个鬼魅般的声音,悄不可闻。肖海波浑身一激灵。
“这个……”他指了指某部封面鲜血淋漓的韩国恐怖片。
“还有……这个。”肖海波又指了指贴在墙上的海报。
“哼,你成年了吗?”守店人慢慢地从阴影里走出来,语气里有某种很熟悉的油滑。
肖海波脸色变了。他控制住夺路而逃的冲动,抬头看了来者一眼。
是他。
不像他。但,是他。
肖海波没想过会再见到何宝聪。何宝聪跟过去不一样。他胖了一些。穿着破旧的汗衫,大裤衩,手里一把蒲扇。很难想象他穿笔挺的白衬衫。他整个人皱皱的,只有眼睛很亮。正是这种熟悉的目光,让肖海波认出了他。
“何……老师。”肖海波不知道是出于羞赧还是害怕,最后两个字微不可闻。
“再叫何老师,就别想在这租碟子。”何宝聪佯装生气。
“聪……哥。”肖海波憋红了脸。
“乖。”何宝聪满意地说。
他在柜台里翻找了一下,递出来一盘光碟,“这片子有点恐怖,别一个人看。”
肖海波呆呆地接过来。他卡壳了。
何宝聪敏锐地说:“还不走?你想啥呢。18岁再来。”
肖海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了店门。
他发誓再也不来这家店了。哪怕那些杀千刀的朋友们嘲笑他,或要他赔租光碟的押金。赔呗。
拿回去的韩国恐怖片,他不想看。朋友们更不想看,他们原本要租的就不是这一部。
“不还了。”肖海波决定。试问,哪个年轻人能扛住这种压力,再次走进店里?
他把那盘象征耻辱的光碟藏进抽屉深处。
没想到何宝聪很快找上门来。
肖海波下了晚自习,忽然发现何宝聪在路边等他。他不由得两腿战战,以一种赴死的心情走过去。
“上次租的碟子,你看完了?”何宝聪似乎有点焦急。
“没呢……没找到人一起看。”肖海波说。
“哦,我拿错了。你还给我吧。”何宝聪说。
忽然,肖海波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丝灵光:“你拿错了?你在里面刻了什么?”
何宝聪有点泄气:“你别管。”
昏暗的路灯下,何宝聪比上次在店里看着要苍老一些,衣服上的褶皱似乎也更多。
肖海波长高了一些,他几乎能平视何宝聪的眼睛了。
他试图笑一笑。然而,他嘴角刚翘了一厘米,何宝聪立刻把脸一板。
“不是你想的那种。赶快还给我。”
肖海波拔腿就跑。
何宝聪紧追不舍。两个人在放学的人流里钻来钻去。
肖海波冲进宿舍,以为楼管会拖住何宝聪。然而人流量太大,楼管没注意。何宝聪堂而皇之地跟随他进了宿舍。
“光盘丢了。”肖海波喘着气说。
“那你跑什么?”何宝聪咧着牙笑了。
何宝聪一步一步逼近他,肖海波向身后的桌子靠了靠。这细微的小动作没逃过何宝聪的眼睛。
“停——”肖海波终于受不了了,请求和谈。
“您告诉我里面是什么,我就把光盘还给您,行吧?”肖海波依旧按捺不住好奇心。
何宝聪沉默了一下。
“反正……您现在打不过我了。”肖海波一咧嘴。
“小兔崽子!你真觉得我拿你没办法?我认识你们班主任!”何宝聪毫不留情地敲了他一爆栗。
何宝聪积威仍在。肖海波怂了,伸手进抽屉里搅和半天,摸出那个封面鲜血淋漓的光碟盒子。
何宝聪正要接,忽然,肖海波冲到窗边,把手臂伸了出去。
窗外是一条河。
“您真的不说吗?”肖海波扭头问。
何宝聪的脸绿了绿,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会后悔的。有的事情,知道没什么好处。”
肖海波的好奇心简直要飞起来了。一点都没听进去。
“里面是什么?”
“一段音乐而已。”
“是您录制的?”
“是。可以给我了吧。”
“为什么要录音乐?”肖海波忽然想起,何宝聪坚持录音乐,有很多年了。
“这是另一个问题。”何宝聪说。
这时候,宿舍的其他同学回来了。他们看到何宝聪,以为是翻进来偷东西的。为首的高个男生大喊一声:“抓贼啊!”
肖海波吓了一跳。他手一抖,光碟消失在窗外。
“你干什么!”何宝聪扑上去,骂了一句脏话。差点要从窗户跳下去。
肖海波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拉住他。宿舍其他同学更分不清状况了,纷纷上前来拉住何宝聪,嚷着要将他送到保卫处去。
何宝聪单薄的小身板,哪能对付四五个青春期的男生。很快被反剪双臂压到地上。
“走!去学校保卫处!”高个男生指挥大家押送何宝聪。
何宝聪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没想到会被当做小偷。他明白自己说不清来意,只好用目光示意肖海波。
肖海波大概被何宝聪的不正经感染了,肚里冒出个坏苗子。他凑上去,小声说:“何老师,对不起……”
“还不赶紧解释一下!”何宝聪的目光已经将他戳成纱窗。
“您得告诉我,您到底在录什么音乐。”肖海波有点害羞地说。他似乎对自己的厚脸皮非常汗颜,却坚决地说出了要求。
何宝聪震惊地看他一眼,肖海波读出了那目光的含义——“从未见过你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肖海波顶着他的目光和自己良心的拷问,沉默了三秒。
不行就算了吧……肖海波暗自忖度。
就在肖海波决定帮何宝聪开脱的时候,何宝聪低声地说了一句话。
肖海波嘴角一扬,赶紧说:“这是我的一个大哥,他找我有点事情。”
“嗨,你不早说!”男生们半疑半信地停下脚步。
“哎,他找我的事情比较麻烦……不过这个大哥是好人。”肖海波又解释了几句,才打消了舍友的疑虑。
3
两人一起回到了何宝聪的影碟出租店。何宝聪似乎想揍他,又摇摇头,只说了句:“有的事情,知道了未必是好事。”
肖海波永远被好奇心驱使,也不顾夜已深,毫不在意地坐在塑料小板凳上,听何宝聪讲他的故事。
“很多人都说我是音痴。我不否认。好的音乐会上瘾。如果你真的听过天籁,你也会像我一样,这一辈子只追求最好的音乐。”何宝聪非常严肃。肖海波也不禁挺直了背。
“您听过最好的音乐是什么?”肖海波问。
“在我爷爷那里听到的。是我非常小的时候。”何宝聪眼神放空,似乎沉浸在回忆里。
“你现在听到的故事,要从我爷爷那时候讲起。”何宝聪支着头说。
以下是何宝聪的自述:
我的爷爷当过兵,非常喜欢音乐。他曾经做通讯兵的无线电收发员。后来,一次战役里,他受伤了,引发高烧。战地条件艰苦,便烧坏了嗓子。他就终日沉默起来。
复员后,他在无线电厂工作。成天揣着自己做的一个收发机小匣子。业余时间喜欢研究作曲。喜欢把自己做的曲子录下来。他很会吹口琴,也能拉一点二胡。有的还不错。有的就听不出音乐的感觉。还有空的时候,就钻到老林子里,漫山遍野地跑。
我还记得很小的时候,被他带去野外。草很深。夏天的虫鸣笼罩着我。爷爷在不远处的大石头上摆弄着什么。我就自己跑来跑去。忽然,爷爷带来的仪器放出了音乐,那是难以描述的音乐,不是我们熟悉的七音阶体系,却带着触动生命的韵律。原始,古老,苍凉,有生命力……几十年了,我一直忘不掉那段音乐。那就是天籁吧。
我困了,就躺在草上睡觉。醒来的时候,已经被爷爷背回了家。
爷爷摆弄的这些东西,谁都不知道是什么。他也不许别人碰。只是我偶尔缠他玩耍的时候,会抱着我,让我看一会。家里人都觉得爷爷是个怪人。
后来我渐渐明白,爷爷是在用无线电发射什么。并且,他也有规律地收到讯息。
但是爷爷不会说话,我也没法问清楚。
后来有一天,爷爷再也不带我玩了。我很委屈。但小孩子的新鲜花样很多,我便转移了注意力。渐渐长大后,我也不再关心爷爷的秘密。
我二十岁的时候,爷爷去世了。他的工作间被封了起来,谁都不想打开。因为里面实在是太乱了。
后来,爷爷的老房子要拆掉了。大家派我去收拾,“看看有什么还能用的。别的都扔了。”
我特别烦这件事。磨磨蹭蹭地,打算都给扔了得了。
那天我推开门,一排一排整齐的磁带几乎堆到了天花板。于是,我第一次了解了爷爷不为人知的壮丽的事业。
那些磁带可以粗略分为三类。
第一种,封面潦草地写着编号和日期。里面都是爷爷自己录下来的声音。有一些是爷爷自己创作的,有一些是他在别处录下来的汽车声、火车鸣笛、烟花声、锁门声、工厂机器轰鸣、风雨声……
第二种,每一个磁带上写着一句话,都很短。例如“你好。”“我是何志强。”“这里是中国。”“你在哪里。”……
哦,何志强是我爷爷的大名。
第二种磁带,里面是爷爷精心编制过的声音,有乐器演奏,风雨声,人声,嘈杂声等。但能听出一定的节奏和规律。每一个磁带记录的声音长度不一,短则几十秒,长则三五分钟。
第三种磁带,里面存储的声音则更奇怪。完全不属于我们熟悉的七音阶的体系。类似蜂鸣或机器声,有的很像噪音,但隐约有一些规律性。有的仿佛是机器人在讲话,一连串爆破音。而且,可以听出,不止一个声道,一般两到三个声道交织出现。不知道爷爷是从哪里录的。磁带背面贴着卡片,有的写了一句话,有的写了很多句,有的则空白着。
我在工作间里四处寻找。翻到了爷爷留下的一大摞工作日记。
爷爷的工作日记,记载了他二十多年来的事业。
我熬了好几个通宵,翻看完爷爷二十年的工作笔记。里头的内容简直匪夷所思。而又真实地存在我面前。
爷爷——通过无线电与某位神秘朋友联络。
联络的工具,就是音乐。
首先,要接受一个观点:音乐可以是一种语言。曾经,法国小提琴家弗朗索瓦·苏德勒发明了索来索语(Solresol)。它拥有基于目前通用的七音阶的七个音节,能够被写成乐谱,被歌唱或演奏出来。字词按其首个音节或音符分成不同种类的意思。
爷爷自己摸索多年,在跟神秘朋友的交流中,创造了只属于他们两人的“音乐语言”。
那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音乐表达系统。爷爷的笔记里详细记载了其中一部分内容。
……
为什么是音乐?为什么不用人类语言?我也不知道。我猜想,那位神秘人并不是中国人,不会中文。我爷爷也没有掌握一门外语。所以,双方交流只能绕开普通语言了。
继续说吧。我当时非常震撼。这简直是一个史诗般的事业。用音乐创造语言进行沟通!听起来不可能吧。
但那些磁带就是证据。
第一种磁带,是爷爷录下来的音乐素材。他按照音乐语言的语法对其进行剪辑组装,就形成了第二种磁带。第二种磁带里的音乐,翻译成文字,就是磁带表面记录的一句话。
第三种磁带,毫无疑问,记录了那位神秘朋友发给爷爷的音乐。同样使用了音乐语言的语法。
过了一段时间,我忽然想起,第三种磁带里录的音乐,很像我小时候在野外那次听到爷爷播放的音乐。可能节奏和旋律不一样,但音色很像。
于是我开始尝试与神秘朋友恢复联系。
……
“何老师,后面怎么样了?你跟那个神秘人联系了吗?”肖海波的眼睛亮得吓人。
“小朋友,我们下次接着讲。现在天都要亮了。快回去上课。”何宝聪因为讲了太多话,声音嘶哑。他懒洋洋地站起来。
“不能告诉别人。”他又加了一句,“你下次休假,记得过来帮我干活。”
“干什么活?”肖海波小声问。
“你弄丢的那张光盘,我刚录好,准备发送出去。现在要重新录。”何宝聪冷哼一声。
“那位神秘朋友,到底在哪里呢?”肖海波问道。
自从何宝聪向肖海波吐露了自己的秘密,两人就成为了搭档,一起进行着何宝聪爷爷的伟大事业。
何宝聪教肖海波学习那种音乐语言,又给他讲解神秘朋友发来的讯息。两人渐渐发现,爷爷笔记里记载的内容,只能解读神秘朋友发来的一部分声音。另一部分,仍未知其含义。
信息的收发,全靠爷爷留下来的一台收发机。说来奇怪,无线电的频率资源属于国家,个人私设电台是违法的。但爷爷与神秘人交流了多年,平安无事。
可能因为通信频率太低。爷爷发一次信息,要过七八个月才能收到回信。一年多则收到两条回信,少则一条。
后来,何宝聪研究了爷爷留下的收发机,似乎做了某些改造,但他看不明白。通信频率已经设置好,他只要按发送键就行。
总之,这个收发机是唯一能联系上神秘朋友的设备。
这位神秘朋友在哪里呢?肖海波无数次设想。
肯定是个外国人,因为语言不通,才会用音乐来交流吧。
这个问题的答案,直到何宝聪发现了爷爷最早的记录,才见分晓。
何宝聪推导了爷爷和神秘朋友交流的最初情况。
爷爷发送了一段音乐。过了一段时间,收到了一段音乐回信。音色变了,但曲调和爷爷发出去的差不多。应该是用别的方式录了同一段乐章。
爷爷将其视作一种回应。于是发送了第二段音乐……
渐渐地,神秘朋友领会到了其中的含义,学会了这种音乐语言。
这个过程非常漫长。爷爷花了二十多年,才建立起比较稳定的沟通。
不过,随着交流的时间越来越长,神秘朋友的信息也越来越容易理解——就像他也慢慢地学会了这套“音乐语言”。
何宝聪将爷爷和神秘朋友的最早沟通整理成文字,给肖海波看。
1975年:
“你好。”
“你……好……”
1976年:
“我是何志强。”
“强志何是我。”
“我在中国。”
1977年:
“我……在中国。”(省略号处的含义不能解读,可能是“不”)
“你是谁?”
“?谁是你”
“你好。我是何志强。”
……
1981年:
“我在地球。我是人类。”
“我不在地球。”(神秘朋友终于掌握了一些音乐语言。)
“你在哪里?”
“我不在哪里。”
……
看到此处。肖海波悚然一惊。他与何宝聪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下了然。
这位神秘朋友在哪里呢……
“所以说,外星人这种生物,可能你这一辈子也遇不到,可能明天就出现……”肖海波说了一句话。这是何宝聪曾对他说过的话。
何宝聪尴尬地笑笑。
爷爷与神秘朋友的沟通记录,主要内容是两位音乐爱好者跨越宇宙,以音乐语言探讨音乐。
那位神秘朋友也很喜欢音乐。他将其称作“谐率”。就是有规律的振动。爷爷告诉他,在地球上,音乐,是一种精心组织声音,并将其排布在时间和空间上的艺术。是人类表达精神活动的形式之一。
神秘朋友发来的音乐与地球上的不太一样,音调模糊难辨,因为音符之间是连绵不断而平滑的过渡……但仔细分辨能察觉出极为复杂的声部和曲式。让熟悉七音阶的地球人非常新奇。神秘朋友也会模仿地球的音阶体系,音色却不稳定,犹如不断闪光的水面,每一滴水都不是那个颜色,但混合起来却达成了一种奇妙的统一。
何宝聪独自与神秘朋友沟通了七年,肖海波加入了。
"我们还要继续和他联系吗?"肖海波惴惴不安地问。
何宝聪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不。
肖海波好奇心非常旺盛。
其实,何宝聪也是这样的人。物以类聚。
好奇心,是人类前进的伟大动力。
只是,他们尚不知道,好奇心,带来的不只是希望。也有灾难。
4
肖海波在逼仄的巷子里绕来绕去,半天也没有找到何宝聪的新家。
烈日烤灼着年轻人的耐心。他掏出手机来,想给何宝聪打个电话。电话里传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哦,前两天,何宝聪把手机摔坏了。给他发了个地址,就联系不上了。
肖海波一贯平和的性格也有点焦躁。自从上大学后,他离开家乡,便很少帮何宝聪干活了。这次,似乎是因为音乐比较复杂,何宝聪操作不了现在的剪辑软件,请他回来帮忙。又说自己搬了新家,发了个新地址过来。
肖海波第十五次走到巷子中部,终于看到一个不起眼的狭小缝隙,勉强能把他塞进去。他终于拐对了。
“聪哥,您怎么搬这里来了?”肖海波满头大汗。
何宝聪眼角有了细纹,他不好意思地说:“上个月出了点小意外,店里着火了……”
“啊?您没事吧?损失严重吗?”肖海波吓了一跳。
“我没事。就是店里的影碟都烧了……”何宝聪皱起眉头。
互联网发达之后,那家影碟出租店生意早就不行了。平时的顾客大多为不会上网的大爷大妈。老板早有打掉店面的念头。正在商谈中。结果,何宝聪不小心把烟头扔在角落里,引起火灾。
店铺一时半会盘不出去了。何宝聪赔了老板一笔钱,工作也没了。只好搬到房租便宜的地段。
肖海波喝了一杯水,擦擦汗,道:“聪哥,我帮你找找工作吧。”
“不用。现在请你帮我剪辑一下素材。我做了一个很长的音乐……”何宝聪连忙说。
肖海波听何宝聪讲了与神秘朋友的往来现状。
目前收到的最后一条来信的内容是:“宇宙里只有你能听到?”
何宝聪回复道:“这就是知音。”
什么是知音?
这就要从“高山流水”的故事讲起。
“高山流水的故事?”肖海波确认道。
对。我打算录一段音乐,讲俞伯牙和钟子期的故事。”何宝聪幽幽地叹了口气。
何宝聪播放了已经录好了的几段素材。
前奏响起来,肖海波则静静地倾听着这清婉的乐声,分辨其中只有他二人明白的含义。曲调的音符组成了一个个汉字,这是一个被音乐编码的中国故事。
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子期死,伯牙谓世再无知音,乃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
“有《梁祝》的味道。”肖海波评价说。
何宝聪忽然说:“你说,他是怎样演奏音乐的?”
肖海波望着天花板。
也许,“他”生活的那个星球,也有各种乐器。“他”也像何宝聪一样,揣着小录音机到处游逛,把遇到的声音都录下来,然后编辑、组合……最后发射向茫茫太空。
“我最近总是做噩梦。梦到不祥的事情。”何宝聪正色道。
肖海波才发现他的眼下挂着两个黑眼圈,如阴影般浓墨重彩地涂在他脸上。
"聪哥,您最近太累了。好好休息吧。明天我给你买个新手机。”肖海波道。
“我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何宝聪喃喃地说着。
距离发送“知音的故事”,已经过去了两年。肖海波即将大学毕业。
何宝聪经人介绍,回到西河初中……当清洁工。住在学校操场旁边的一间三人宿舍。另外两张床空着,何宝聪就把他的家当塞得满满当当,继续完成他和神秘朋友的沟通事业。
何宝聪发出去三条讯息。也收到了四条回信。
第一条:原来如此。这就是知音。
第二条:茫茫宇宙,知音难觅。
第三条:知音应当相聚。
第四条:我来见你。带着音乐。
肖海波拿着电话,一脸便秘的表情:“‘他’要来见……你?”
实在是匪夷所思。
没想到地球人第一次接待异星来客,竟然还是位笔友。不,应该是网友。
何宝聪沉默不语。他的直觉里,总有什么不对。
“聪哥,您说外星人长什么样啊?您说我们会不会被政府监控啊?外星人要是被捉去研究了怎么办?”肖海波的脑电波总是这么发散。
“他真的来了。”何宝聪凝重地说。
“您怎么知道?”
“收信的间隔越来越短。”
前两条信息间隔了八个月,第二条和第三条则间隔七个月。第三条和第四条只间隔了六个月。
肖海波也收敛神色,不知道这里程碑式的与外星生命的接触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事实上,如果不是肖海波偶然发现,也许地球已经不复存在。
没过几天,肖海波在电器商场买耳机。他无意中看到电视机的画面。忽然变了脸色。
他掏出手机给何宝聪打电话,说:“聪哥,仔细听。”
肖海波对着电视屏幕举起手机。
电视机声音很大,清晰地传到了手机另一端。
“……本台讯,距离地球2光年处一颗行星爆炸。天文台捕捉到其爆炸全过程,并拍摄了视频。这是人类第一次拍摄到如此清晰的行星爆炸的过程……”
新闻不停地播放行星爆炸的视频,其中还录下了行星爆炸的声音。那段声音很独特,独特到何宝聪和肖海波立即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何宝聪拿着一根巨大的笤帚正在打扫操场。他凝神静听,久久不言。
从他的呼吸声中,肖海波知道他明白了。
“聪哥,这个声音!这个声音!”肖海波对着手机大叫,
没错……神秘朋友发来的某条音乐短信的结尾,就是这个声音。虽然讯息里进行了一些修饰,但整体的节奏和音调变化,确实如出一辙。
何宝聪手忙脚乱地回宿舍翻他的录音备份。
是了。正是两年前,神秘朋友对《高山流水》的第一条回复信息。
何宝聪骂了一句脏话。
一直盘旋在何宝聪心头的阴影终于降落了。真相的轮廓呼之欲出。
这位神秘朋友,是一位行星演奏家。
炸毁行星是他演奏音乐的方式。
而这位朋友,正离地球越来越近……
肖海波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的意识飘得很远,很远,在宇宙的尽头。
他仿佛看到一阵风吹过。不。那不是风,那是一个意识,一个生命行走的痕迹。所经之处,冰冷的行星绽开了炽热的光焰,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壮丽乐章。
而这位行星粉碎者,目的地是地球。
何宝聪想到了一种更可怕的可能性。
”如果,他从来不是演奏家。他不是音乐家。这只是他的语言方式。“何宝聪喃喃自语道。
所以,在任何情况下,神秘朋友,都不会放弃粉碎行星。就像一个人类,不会放弃振动声带。即使有一种寄居在声带上的微小生物因此而丧生,人类大概也会无动于衷。
只要他想开口交流,就有行星丧生。
“他会不会毁灭地球?”肖海波走到街道上打电话。炙热的阳光却让他的心底更加冰冷。
何宝聪沉思了一下,说:“应该不会。他不会毁掉我们生存的地方。”
“可是……周围的行星,就不一定了吧。”肖海波哆嗦了一下。
两人想到了可怕的场景。如果他毁掉了地球周围的行星,因为引力的改变,势必影响地球的公转轨道。而一旦地球的轨道偏离,后果不堪设想。仅仅是气候改变,就不啻为人类的灭顶之灾……
“哎,别杞人忧天。也许这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何宝聪伸了个懒腰。他骨子里的有种天生的惫赖。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
“有什么办法阻止他到来吗?”肖海波自言自语道。
何宝聪紧锁眉头似乎在想什么。
忽然,地面晃动起来,蓦地,周围房屋也摇晃起来,整个世界都抖动起来。一时间,何宝聪竟分不清自己是在陆地上,还是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
“地震了!”四周的声音似近似远。肖海波仿佛还听到沉闷的建筑倒塌的声音。忽然,通话戛然而止。
一场强震震碎了这个小镇的安详生活。
满街的人都在奔跑,逃命。满面惊惶。
高层建筑从楼顶劈成两半,形成一个苍凉的“Y”字。路上到处都是裂缝,犹如怪兽吃人的嘴。
何宝聪所在的西河中学,共有学生4000多人,年龄在12-15岁之间。他猛地丢下笤帚,向教学楼冲过去……
当肖海波再次打通何宝聪的手机,强震已经结束。通讯刚刚恢复正常,不时袭来的余震让人们依然警惕。
“聪哥!你怎么样!注意安全啊!”肖海波焦急得不行。然而从外地回去的路已经被封了。
何宝聪身边声音乱糟糟地,他对手机说:“海波,我知道你的担忧。我感觉……事情要交给你解决了。我曾经有不好的预感,便想了一个计划,想切断与神秘朋友的联系。文件在我的邮箱里。你知道密码……
忽然,一阵余震的震动袭来,何宝聪脸色一变:“教学楼里面还有个学生,腿被压着……对不起……””说完就匆匆挂了电话。
手机里传来连续的忙音。
肖海波发现自己哭了。他似乎预料到结局。
后来的事情他是听人说的。
何宝聪一共救出来11个学生。他最后进入教学楼之后一分钟,强力的余震席卷了学校。忽然,教学楼摇晃几下,顶层陷落了。接着,一层一层天花板依次坠落……一瞬间,建筑骨肉分离,墙和天花板都垮塌了。只有几根柱子还立着。
不靠谱的小镇中年、吊儿郎当音乐老师、外星生命交流爱好者、音乐语言唯三使用者之一,何宝聪消失在世人面前。
对不起……只能交给你了。
这大概是何宝聪最后想对肖海波说的话。
5
地震过去一个月。人们惊魂未定。但生活要继续。希望仍然在。因为地震发生在白天,且城市里建筑比较牢固,只有少部分老旧建筑发生严重的坍塌。人们恢复元气的能力惊人。渐渐地,小镇恢复到正常生活。店铺开始营业,城市开始修补重建。
只有肖海波知道,真正的危机尚未到来。
一场地震,已经让人们战战兢兢。如果地球被整个引爆,不知道又是怎样的灭世之灾……
他受何宝聪之托,将独自一人扛起这个巨大的危机。
西河中学的老教学楼的坍塌较为严重。丧生了学生8人,教师1人。整座楼变成了废墟。救援队也无法挖开那些水泥板。只在废墟上撒了一层厚厚的消毒粉。像一场夏天的大雪掩埋了这个悲伤的故事。
肖海波就坐在废墟边,摆弄着那台老式收发机。现场被围起来,禁止入内。但晚上没人管。
他想离何宝聪近点。连发报机也是。他是从何宝聪的教师宿舍里扒拉出来的。竟然没有被地震中倒下的家具砸坏。真是奇迹。可是一直发不出讯息。肖海波便把它拿到老教学楼的废墟边。这里没有遮挡。
果然,机器似乎可以正常工作了。
深夜11点半,他靠着警示牌坐下。肖海波似乎忘记自己深夜身处一个灾难现场,忘记那残破废墟的阴森气息。
他带着耳机,一遍一遍回听将要发出的音乐。
“别了,知音。当你收到消息,我已经去世。我们再无相见之日。”
这段音乐后面,他加上了何宝聪谱写的《高山流水》的最后那段。
“……子期死,伯牙谓世再无知音,乃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
这就是何宝聪留给肖海波的计划。
阻止神秘朋友炸掉地球的办法,就是让他放弃创作音乐。
第一步,告诉他关于“知音”的故事,让他理解伯牙和子期。第二步,告诉他,“子期”去世。如果你认为我们是知音的话,那就……
这个计划布局已久。何宝聪也不确定神秘朋友是否会危害地球。如果无妨,那就不做第二步。
现在,由于何宝聪意外死于地震,第二步就交给了肖海波。
也算是一语成谶。
肖海波完成了最后的确认,发送。看不见的电波飞向了茫茫宇宙。带着一个少年的全部希望。
“聪哥,您不知道,大家都在谈论,终于可以修新的教学楼了……”肖海波望着星空,喃喃地说。
很快,人们会忘记何宝聪,这个微不足道的学校清洁工。
这个世界,只有肖海波,和遥远的神秘朋友惦记着他。
不知不觉,肖海波泪流满面。
神秘朋友会按照他们的计划,放弃创作音乐吗?
不一定。
也许他们的推理有错误。也许他们其实不理解神秘朋友的想法。也许……
算了。肖海波摇摇头。
“何老师,我尽力了。”他跪下来,对着废墟磕了个头。
6(尾声)
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肖海波已经不太记得何宝聪的长相。他只记得他瘦高的模样,走路摇摇晃晃。
六十年来,那台老式发报机再未收到消息。不知道是不是坏了。
而他也已经满头白发。
“爷爷,我给您背诗。”小孙子爬上他的膝盖。
“好啊。”他不再看桌上的发报机。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林深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林深人不知……人不知……”肖海波重复着这句。
“音乐家最害怕什么?”肖海波似乎在问小孙子,又像在问他自己。
“当然是没有知音。”
end
(2018-06-12 第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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