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是不兴大办婚事了,一切都要清减。但结婚怎么说也是人生大事。英娘和春秀都不想马虎对付。
找了供销社的鹤林姨父,扯了两身布料,给德怀和李家姑娘装新,又过河到邻县石灰石矿里挑了些石灰来,几个人自己动手,把德怀住的那间房子刷刷白。
红喜字还是准贴的,把家里打扫干净,各个地方都贴上喜字,也就很像样了。
没法子请客,自家又不开伙。到了这天喜日子,亲朋好友都聚在食堂里吃个饭,不是大丘田的亲友还要自带粮票来。
英娘和春秀尽量想法子招待客人,一大早就摸到食堂里烧茶水,还把攒了一向的鸡蛋都煮了,给到场的长辈们沏个蛋茶。
食堂里人多,都挤在厅堂里,把八仙桌拼起来,围着桌子吃饭。
树生姑父见没有酒,不禁冲德怀大声嚷:“大侄子,怎么酒也不来一点,好歹是结婚呢。”
煊廷在人群外答话:“今儿有酒,立马就来。”
原来煊廷早预备下来,让队里自酿了一些米酒,逢大日子队里自个儿可以喝一点,余下的,也可以拿到场上去换点钱,作为一个副业看待的。再加上他早上给队里发话:不光今天德怀结婚有酒,二回谁有红白事,队里也出酒。
众人自然无话,都自去倒酒。
春秀和英娘心下感激,先前也没想这个事儿。幸亏煊廷周到,否则还没这么热闹哩。
队里人加上亲友们,还是调笑了下德怀与李姑娘,硬要他们当众背了几篇主席语录。
德怀倒是张口就来,李姑娘有些羞怯,不肯背。人群中就有些人喊:“新姑娘怕什么丑,都要跟德怀躺一个被窝了,是喜糊涂了吧,哈哈。”
人们都跟着笑,李姑娘愈发不自在起来。
这时,煊廷来打圆场:“都莫闹了,都过一歇烟的时候了,上工上工。”
人们这才三三两两地散了。
一对新人今天不用上工,今天可休息,明天再出工。两人拿着贴着喜字的脸盆茶壶,并肩朝家里走去。
两人进到屋里,觉得挺有新奇感的,仿佛一切都是那么崭崭新、红彤彤的,映得人心里别样澎湃。
德怀要关门,红英一把拉住他:“别,这一关门,别人瞧见,还不定怎么猜测咱们呢?”
德怀满不在乎道:“这有啥,咱不是今天成亲了吗,这都有证了,是合法夫妻了,管别人做什么。”说着,就要往红英身上猴。
红英拗不过他,想着也难得两个人独处,也就依他了。
晚上,春秀娘仨收工回家。见场子里晾晒着被单,如今天冷露重,春秀进屋洗个手,走到禾场里要收被单。红英出来倒水看见,忙忙地丢下脸盆,就要自己来收:“大姐你别管了,这是我们的被子。”
春秀楞了一下,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什么你们我们的,不是一家人吗?又一想,可能是红英有点害羞吧。
这么想着,春秀觉得今天倒是不便跟娘打伴睡了,反正也有春茶,她两个睡也好。
春秀跟娘说这个意思的时候,英娘有些惊诧:“这天气这么冷,你要一个人去谷仓?”
春秀道:“是啊,我们三个人睡有点挤啊,我一个人睡倒自在些。”
英娘疑心春秀有什么心事,也不好紧问,只好由她去了。
红英来给英娘敬媳妇茶,见她娘俩正说这个事,也不作声。等春秀出门,只说得一声:“大姐慢走。”这愈发坚定了春秀今后不在这儿多待的决心。
春秀渐渐不回屋里,英娘多少也猜到了些,如今红英在家里气势很足,对全家人管上管下,就是不让春秀插手屋里的事。德怀男人粗直,体会不到这微妙的权势之争。英娘和春秀却心知肚明,一个不好作声,一个自觉退让,倒也相安无事。
转瞬又过年了,开年后有人来跟春秀说亲事了。就是红英娘家队里的,一个跑了老婆的单身汉。
春秀也郑重地考虑起自己的事来,如今德怀已经成家,红英虽是心眼小些,倒也能把家。自己待在这儿确实尴尬,自古也没个长住娘家的道理,要是让女人一个人立户就好了。不过现在都是集体做工,就是单独立户,做事也由不得自己。不如再嫁,至少将来也有自己的家庭儿女。子龙将来肯定不得认她了,自己老了还要依傍。
打听得单身汉也没父母兄弟,是个彻底的单身汉。这一点春秀较满意,不用再和公婆打交道,倒是去了一头事。
春秀大方和单身汉照了几次面:这陈姓男子面目老实,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干活很麻利,不站干岸。只一点不好,就是性子也急。
“一时间哪里去找这样的人家,又要老实,又要脾气好,还要勤快,不容易的。”来说媒的王婆不厌其烦地讲陈佬儿的好处,“之忠这个孩子命苦,从小没了爹娘,全靠族里接济长大的,如今队里分了屋子给他住,又有工分挣,格外勤快,下雨天人家歇着,他还拿个撮箕去拦鱼,脾气是不好些,但急性子的人免不了的……”
春秀有自己的考量,她也晓得自己不爱听人安排,这个陈姓男子似乎是个听安排的,又勤快,想必将来自己的日子也不难过。
春秀没有想到的是,她这个决定日后受益良多,因为娘家一系列的变故,多亏她没有公婆阻止,让她得以全力支援娘家。这是后话了。
再嫁非常简单,也没走什么三媒六礼的手续。亲近的几个人把她送到单身汉屋里,也就是了。
陈之忠住的是队里土改时分给他的一座地主院子里的两间房。屋里啥家具也没有,一张旧床,饭桌子还缺条腿——当真是家徒四壁。不过,现在都吃食堂,屋里没有就没有吧。
春秀的新生活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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