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引笙,滕总的酒局你说走就走?你怎么回事?”
邱晏明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是江引笙能想象到她的怒气。此时的她安然地坐在高铁的贵宾室里,握着那张她让妮妮改签的车票。
“他也灌你酒了?”
邱晏明冷哼了一声:“你和秦总分手分得挺潇洒。秦氏影业一年投多少个戏你想没想过?你有多少点演技或者粉丝给你耗?《凉川晓城》邹导都还在这陪着,你去宁湾进的什么组?你在这里大牌给谁看?”
“妮妮票买早了。”江引笙脑海里滑过滕向海凑过来时那张布满色斑的脸,她不自觉地挑眉,“表演老师在那里。用心演好戏总归比应酬重要。”
“两个都卯足了劲还要看有没有运气呢。江引笙,漂亮的书模野模不少,我一路带你出来,看着你哄到的秦任杰。你应该够聪明。好好想想以后要怎么走。”
邱晏明挂掉了电话。
她被灌了不少酒,江引笙听得出来。
江引笙以前天天被人灌,她太知道酒后激切又含糊的话音。
从模特秀场被挖出来的喜悦持续不到两个小时,她就被邱晏明拉到了酒桌上。夏娱8年的工作合同拍在她面前,她要向高层证明自己对这份工作的诚意。
江引笙从小练出的酒力在这样的酒局上弱不禁风。邱晏明于是陪在旁边,帮那些高层或者投资人点上烟,用巧妙的笑话帮她挡。
明姐是很有威望的经纪人。“邱晏明的艺人”六个字已经能避开许多无礼的要求了。但她仍然要求她忍受,诸如肆意的手或者恶臭的吻。
“资源永远有限。”邱晏明给蹲在厕所吐得满脸眼泪的江引笙拍着背,“在这个行业,你要做的远不只敬业。”
江引笙的脑袋被酒冲得突突的疼,但她听懂了这句话。她开始嗜烟嗜酒,将忍受迫作享受。
江引笙打开水龙头,将第三支烟头放在水柱下面。
比起在秦任杰面前百依百顺地扮演一个温柔知性的好姑娘,有些岁月已经模糊。对于滕总揽肩时挑逗性划过她的下巴一类行为,她是很熟悉的,但此刻她才意识到那不是只有新人才拥有的经历。秦任杰对于她,不仅仅是一个情感疏离的男友。
烟芯里的火被自来水浇灭。江引笙走出高铁的卫生间,回到座位。
是靠窗的位子。但窗外什么也没有。天已经很黑。透过窗户能看见,这一晚高铁里的人很少。
手机屏幕上写着12月31日23点37分。该是跨年的时间。
要怎么跨年呢?
继续看剧本,到点了给妮妮发个红包?还是给滕总和明姐发信息道歉加祝福?又或者,这是回到秦任杰身边的契机。
江引笙打开了微信。
手指下划,再下划。
最终,她打了“新年快乐”四个字,发送给贺潇忆。
“这算什么呢?”江引笙察觉到了奇怪,连忙撤回。
但贺潇忆的名字后边已经跳出了“对方正在输入”。半秒以后,她回复过来。
白色的对话框里赫然写着:新年快乐!!
快到黄昏,窗外鲜绿的草坪上镀了一层金光。但在中国,现在应该已经是夜晚。也许已经是第二年。
贺潇忆记得三年前的这一天,她和小糖、晓敏几个好友在学校的南广场点孔明灯。留在学校跨年的同学都在这里,放烟花或者只是听个响。
夜幕很深。金色电光花却“噼里啪啦”亮得惊人。写满了心愿和祝福的灯笼尚飘不到天上,便被其中的蜡与火烧着。风吹偏了红纸灯笼。无数燃烧在半空的火球把整座校园照得惊人的璀璨。
“我们的灯一定要飞到天上,不能还在半路就烧没了。”小糖趴在地上拿马克笔一笔一画地写。
灯罩上面的字很满,字迹很多。她们都写上了自己的愿望。
“那我先去买个打火机。”贺潇忆把手套线绕好,从后面套回到小糖的脖子上。
“你们看不起谁呢。”明然和他的舍友提着一箱子啤酒放到一边。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火机,笑吟吟地递过来。
两人拉开灯罩,提着角,高高地举起来。小心点上火后,看热气把纸罩子撑鼓,慢慢地攒够了向上升起来的力。
她们的目光聚拢在一处,夜幕下无数盏孔明灯中的一盏。它飞到了半空,逐渐有沉下来的趋势。
“不行!”
小糖和贺潇忆几乎是同一时间撒开腿就跑。一个棉衣棉裤棉靴,一个套在珊瑚绒睡衣里边。但她们竟然跑得够快,稳稳地托住了那盏孔明灯,又一次向上抛去。
孔明灯飞上了天空。
一晃又是跨年夜。但不再有孔明灯。
贺潇忆把电脑里的微信界面切回到论文。满屏德语,一个字也不入脑。她觉得眼睛很酸,但她没有时间计较。
苏黎世时间10点27分,Tag又一次准点发来祝福。
Tag长一头栗子色的卷发。他家在巴塞尔,也在苏黎世读大学。
两年前,贺潇忆从克洛滕机场把三个28寸的行李箱拖到地址上的公寓前敲开门时,Tag正套着女仆围裙举着吸尘器打扫客厅。等她用一口别扭的德语让Tag听懂来意,他的乔迁派对已经临近开始。
房东刻意隐瞒了租客的性别。
嘈杂的派对音乐里,这个瑞士大叔只在电话那头丢下一句“今天之内你找到别的房可以在网站上退租”。他说话口音很重,等贺潇忆想明白话的意思就已经很晚。苏黎世房源紧张,她最终只能继续履行合同。
于是,贺潇忆和Tag成了舍友。
Tag人很好,爱打扫、爱运动、爱学习、爱社交。他对贺潇忆这个黑头发的国际生舍友好奇且热情。因此在认定他是话痨以后,贺潇忆也开始有事没事逗他讲话——反正她要练德语。
“10点27了!我们去吃饭。去吃中餐。”贺潇忆在某个周末突然从沙发上弹起来。
“诶诶!”Tag把激烈的语速转慢下来,像是要确认贺潇忆听懂,“你这个人怎么一起玩游戏还不结束就走了?”
“分手厨房这个游戏,你骂我我听不懂,我骂你你也听不懂,咱们一关也过不了。再玩下去,咱们就住不下去啦。这间公寓的押金多贵啊。”贺潇忆德语混着英语说得飞快,“10月27日呢是我的生日,一年一次太普通,所以我之前定下了,每天的两个10点27都是我的生日……”
“10点28!生日过完了。”Tag的视线从挂壁上的时钟移回游戏机,他把贺潇忆拉回沙发上,“快点快点,我们今天一定能到600积分。”
……
之后,每天的两个10点27分,Tag都会发来生日祝福。雷打不动。
“谢谢你:)”
“还在赶due^_^|||”
贺潇忆回复过去。
“新年了诶!硕士学位这么辛苦喔。”
“我可以从这边派对上给你撬半个伯尔尼拼盘回去。”
Tag发来加油的emoji。
贺潇忆不知道怎么回复了。
她把电脑界面切回论文,拿笔对着书本写了一会儿,又切回到微信。
与明然的聊天框下,贺潇忆逐字打下“新年快乐”,然后又用力按下键盘,把它逐字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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