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台笔记本已经跟随我有6个年头了。
准备过年了,2009年的春节并不是特别的冷,和今年一样,是足可以穿短袖的温度。我已经在电科广场逛了整整一个下午。各家的产品参数都已经,毫不夸张地说在那个时候我都能张口就背出来。甚至是精确到个位数的产品价格。
因为我想在3000块钱附近挑一台性能最强的。
这是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个春节。太阳已经斜得发出微橙的光芒,电脑城在今天的营业结束后,将开始放它一周的大春假。“快,赶快!”我心中默念着,猫在ATM前等着慢腾腾的机器把我自己“大半年”的积蓄(这当然是很小的一部分)还有妈妈给我的电脑前吐出来,肥胖的身影缩成一个球。
抱回家的是一台神舟的笔记本电脑,15寸,只是把自己装成了笔记本电脑的形状,至于设计和任何可以瘦身的环节……索性它自己也知道,便不再在面上印上大大的Logo,而是一汪深邃的黑。好在他性能足够强劲,从PSCS2、CoralDraw9到PSCC和Indesign CS6,陪我度过了人生第一份工作,又在与我共度第二份工作的大部分美好时光。还有与他一同蜗居的表妹和屁民,倘若按照期刊社发给我的千字100元的稿酬来算,他已经又帮我赚回了一个“儿子”。
我用它随便打开一个网页,背在他身后的风扇顿时毫无预警地狂啸起来。我轻轻拍了拍他的侧面,这份呼啸似乎渐渐平息,但仍让我担心,下一秒他的轴承四分五裂后迸出碎片,将我插死在电脑前。但我知道他不会,老人家总是温和的,总是巴望着能和我度过更多的时光。
可是他毕竟还是老了。老得随便开一个网页就已经气喘如牛,老得点开一个QQ,他都要思考半天。我问他:“你什么时候坏呢?你要是坏了,我就不修啦!”他用风扇的啸叫声来回应我。
我把它连上了水果网站的首页。“你看这台Air呀,他的身材多么纤细,他的屏幕多么艳丽,他的操作系统多么给力。”“我脸大!”老家伙给我显示着页面的同时,告诉我,这小婊砸才13寸呢。“戴上你的老花镜吧,要不然怎么清上面的字?”他嘲讽着。
办公室的电脑19寸,我尚且要调大了字体,才能够稍微舒服的与他相处。“你15寸还好意思说人家啊。我上次夹着你到星巴克,差点没好意思拿出来。你都快5斤重了,又黑,一干起活来的呼呼声让周围的熊孩子都忍不住以为你里面有小人在打架呐。”他沉吟了一阵,让硬盘的转动陪我度过了几秒。
“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你都忘了在新会书院那个晚上你是怎么形容我貌美如花的了。你不记得,博客记得!”“博客?我甚至连博客是谁都忘记了!”
那天我像条狗,量错了尺寸,把长量成了宽,把宽量成了长,来绷画面的师父一看,说:“少年,重新做吧。绷不上去的。做好了叫我,我就在隔壁。”打牌呢。于是我坐在有40年历史的长条凳上,枕着改革开放前就摆在这里的书桌,开始改画面,改好了,同行说:“我真不放心你啊,我还是亲自带你去工厂那里,你跪在机器面前改吧,要是错了好重喷。”
我又背着他,来到了市郊一件充斥着刺鼻馥郁气息的喷绘厂,开始改画面。“内啥……画面是没问题了,但是我们的机器在喷其他家的,喷好了我给你送过去。”负责给这张画面上机的阿姐,笑着说。坐在车上,我抱着他一路无话,好在身边的同事习惯这种尴尬的安静。破旧的五菱车和现在的他一样,吭哧吭哧。
然后我又回到了第一次改画面的位子上,夏夜的熏风,已吹到十点多,正是人将要意乱情迷的时候。我拿着本子,那时候能够从口中蹦出wifi的人不多,也就是被称为大学生的人。并没有Wifi这东西,我打开word。头顶上是大红的灯笼,身后是灯光昏暗的舞台。我想起来了,我就在那里和他幽会,沉重的木板门发出嘎吱一声响,阿姐腋下夹着一卷画布闯将进来。
“你们男人都是骗子!”我并没有骗你啊,你那时候哪里像现在叫那么大声!他继续用风扇的呼啸来抗议我的喜新厌旧,将散乱在一旁稿纸的一页都吹的一翘一翘的,与此同时也用他的大脸努力地刷新着水果的页面。但我真的无法抗拒脑海中对于“写字的”这个形象出现在我身上的得意情景:
下午闲着没事铺开macbook,正襟危坐,旁边泡着一壶龙井,还得来点阳光,三分清风,一边文思如尿崩一样码字,一边点头摇头,得意微笑……
“不要脸!在我身上,你就没干过这事?”他脸忽然一黑,即将崩溃,他一身的乌黑,忽然让我再也提不起兴致。正当我准备关闭一些后台,给他腾挪一些空间的时候,手机响,翻开一看:“你要娶我,就拿套房子来。2016年,结婚。”
房子?就连我现在没病没灾的,突然让我拿出个1万来买东西,我都面露菜色。今天下午本想豁出去,到上层单位的对面买个“土豪”面包,结果拿了又放,拿了又放,末了举着手机,奔出店门,口中嘟囔着:“你想吃的都没有哇!”从门口排着队的4个大肥婆与大肥婆蔑视的目光中溜走。一路来到包子店,买了四个包子挂在电单车车头,才心安理得。要是我一个不小心摔了个狗吃屎,要是我有一天突然觉得肝区有一点疼痛,一按,末期,咋办?
“那就心安理得吃大葱,别学人家喝咖啡,真是土狗放洋屁!多大的蛇钻多大的洞。”他的啸叫又放肆起来,在崩溃前风扇已经进入了最狂热的旋转,硬盘也在一边叽叽咕咕叽叽咕咕,碎碎念叨着一些什么——照他说的做,照他说的做。越来越多的声音涌入我的脑壳,盘桓在耳畔的空气仿佛记起了当时的窘迫,也开始不安地发热起来。
“没钱还学人家装逼买果本!”“房子,房子,房子!”“这钱都弄到两台戴尔了!”“没钱逼格在哪里?”“结婚,要摆几桌啊?”“这周你请我吃饭吧!”“儿子满月了,嘿嘿。”
“我会很乖的,你不要把我扔掉,好不好?”我关了好多程序,他的啸叫声渐渐消了下去换做了温柔的话语。“那你可千万别坏了哟!真坏了,我也没办法了呢。”我对他说。
我TMD就是想要台新Macbook Air而已嘛,竟发现工作了6年的我,和6年前刚工作的我,并没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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