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椿儿

    棠椿儿是越国人，后来变成楚国人，无所谓，国君大臣们哭社稷宗庙那是肉食者们的事儿与小民无干，棠椿儿照样放他的羊。

    棠椿儿的父兄不是死在了战场就是去服役一去没有回来，姐姐棠溪儿在城里制纱，留棠椿儿在乡下。九岁已经快成人，族里年轻人本就不多有族里照应着也放心。棠溪心灵手巧，很得管事青眼，每年过年回家来总能给棠椿儿带来城里的新鲜玩意儿，算着姐姐回来的日子族里的小孩儿都能兴奋两天。

    这次，棠溪是趁着夜回来的，悄没声进了门，随身的靛青包袱里装了个很大的蛋，和鸡蛋差不多样子鹅蛋那么大小。姐姐穿着棠椿从没见过的五彩斑斓的衣裳，脸色灰白，窘迫却坚定的告诉棠椿蛋是姐姐生的，她把儿子托付给棠椿了，说完棠椿就晕过去了。

    天大亮棠椿起来，本以为昨天做了个青蛙声的梦，谁知道桌子上就摆着姐姐的包袱和包袱里的蛋，棠椿，棠椿都吓傻了。对着蛋发了好久的呆，大黑狗来扒门提醒棠椿放羊他这才醒神儿。把蛋放在家里是万万不可的，这是他侄子，只能裹个小包袱抱在怀里。走到放羊的山坡上，棠椿把五只羊交给大黑，自己抱着蛋思考，蛋在，那昨晚姐姐肯定也是真的，姐姐为什么来了就走，姐姐出事了么，必须要去城里寻姐姐，只是得把蛋先孵出来，姐姐托给他了。

      下午棠椿儿抱着最肥的一只羊去族长叔祖家，想换一只鹅和几只鹅蛋，叔祖没问他为什么，给了他一只成年鹅又一只半大的鹅，额外又给了他半罐盐。棠椿给大鹅起名叫花花，未成年鹅叫黑花，他准备了好些茅草，晒得干干的，期待的看花花一屁股坐在鹅蛋上，在花花出去吃饭时，快快的把侄子也放到窝里，调个最好的位置心虚的等着鹅回来。花花回来果然什么也没发现，挪了挪屁股就稳稳的坐上了。之后棠椿把吃的和清水放在了窝的边上，每天出去放羊还会跟大黑狗给鹅带虫子蚯蚓回来。

      七天，半月，一个月小鹅都孵出来了，唯独他侄子没个动静，花花有点烦，可是又能感觉到这蛋确实是活的，看小鹅有黑花带着，耐着性子继续孵。如此孵了两个月，蛋还是没有出壳，一日早上饶是棠椿儿怎么哄花花也不干了，棠椿只能把侄子放在他的被窝里，把准备卖的羊毛找出来垫上，小心把蛋用他的肚皮暖着。棠椿又饿又怕，他怕他的小侄子会死掉，大黑又在挠门羊今天也没吃草，苦苦坚持第二日阳光大亮，棠椿小心翼翼的保持蛋在自己怀里的姿势移到院子里，找了个太阳最好的地方放下蛋，这才急急吃了两口豆饭，正准备要带着蛋放羊，却看见黑花在那里探头探脑，她坐上去了，小青年黑花鹅表现对孵蛋很有兴趣，棠椿坐在一边观察了许久看黑花很踏实不是一时兴起才放下了心，做了个窝后趁着黄昏的太阳带着羊吃草去了。

    之后棠椿每次放羊都会割草回来，以前赶着羊到了山坡上，他要不就仰头看云彩聚聚散散要不就编一些框子什么的用来换东西，可现在随时会出现问题，他必须提前做好准备。果不其然，黑花孵了二十天就没有耐心了，这时候还是花花嘎嘎教训她，在这种情况下黑花坚持了一个月，幸好棠椿早有准备，他拿小鹅换了几枚蛋回来放在用芦苇和干草铺的窝里，花花忍不住趴了上去，侄子又搬家啦。用这个办法，花花和黑花接力，虽然中间棠椿也给鹅拧了几下，一年三个月，蛋终于破壳了。

    一只小鹌鹑浑身湿漉漉的跌坐在壳里，眼睛也湿漉漉的，在两只鹅，一条狗和一个人的注视下扛哧扛哧啃起了蛋壳。小鹌鹑连窝被端到了屋子里，棠春用指腹轻轻的碰了下它的头，小鸟儿眷恋的蹭了蹭他的手指。棠春去取准备好的去了壳的稻米，端进来发现床上的小鹌鹑不见了，他变成了一个小婴儿，小婴儿对着他咧嘴笑着挥舞着手臂！棠春尽量冷静的给他盖上被子出门挤羊奶，稳稳的把羊奶煮熟晾凉，用手指蘸着喂小婴儿。

  可是哄睡小婴儿后眼睁着看他变回小鹌鹑是什么操作啊，棠春吓得跑出家门三里地。吓哭了，哭完之后那是他姐姐的芽崽，饿了，掉下床了，怎么办，棠春又哭着回去了，小侄子看见他立马睁大豆豆眼跌跌撞撞的走过来，棠椿僵硬的把小鹌鹑抱在怀里，抚摸它的头顶，小翅膀，小身子，摸着摸着小鹌鹑睡着了。

    小宝是个妖怪，这事不能给别人知道，他得搬家，楚国有很多山，他们村子就在大山脚下，棠椿知道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是不能离人群太远的，但是小宝又不能被人看见，最好就是在距离村子不远但又不容易被打扰的地方。正好，他小时候跟着哥哥淘气，知道山林子刚刚过了村子的范围不远走路半响就到，有一个山洞，山洞里床蹬俱全，还有生火做饭的灶台，他正好可以带着侄子过去。

    去往山里之前，棠椿儿计划先去趟城里，他得去看看姐姐到底怎么了，生死总得有个说法。小宝破壳一月以后，他渐渐不再变成小鹌鹑样了，虽然谁也说不准他会不会什么时候漏了原型，棠椿咬咬牙，还是决定带着小宝一块去。

  他将小宝裹的严严实实，喂好奶又换了块尿布，还背了个筐，里面放上孵出来的小鹅，万一小宝变形了就把它装框子里。他想起了棠溪说过，“等棠椿十二岁就带他去城里长见识，要是愿意就给他在城里找家店做个学徒，城里女娘多哩”，总想过去的事可不应该，棠椿熟练的把小侄子的包袱系在身前，拍了拍脑袋，赶着黎明出门了。虽然棠椿忧心忡忡，但是小宝破壳后还是第一次出门，看见外面那——么大的树可把他兴奋坏了，让舅舅抱着去摸了摸才好，小宝还表现出了对颜色的喜好，越鲜艳的越好，在舅舅的怀里东看西看，指漂亮的花啊啊的叫，棠椿给采了一朵映山红，小宝攥的紧紧的，有小宝打岔，棠椿紧着的心松快了些。

    进城时每人要交的进城钱由原本的一个铜贝变成两个了，这次棠椿总共带来了二十个铜贝还有一块郢爯，他把家里所有钱都带来了。棠椿是第一次进城，虽然局促毕竟找到了姐姐干活的地方，一径被带到管事面前，那管事面相倒是很和善，等棠椿坐下方皱着眉说：“原本不该等你上门，该是我们去送信的，年前有宗货要送去江陵，可巧走惯了的李老头前日与人争执被打折了胳膊，你阿姐棠溪是个稳妥的，我就把她派去了，按理四五个月前就该回来了，可是直至今天也没个消息，连棠溪一共七人都没有下落消息，我想着再等等，就是遇到山匪了。。。。”，棠椿心里早有不好的预感，如今倒是还有了一份希望。

    在姐姐屋子里住了一晚第二日棠椿在管事的指引下早早赶到了集市，用小鹅换来了粗布和小宝宝需要用的细布，再去买了盐和种子，看着管事交给他的棠溪之前放在管事那里攒着的钱，又去市集买了把两尺长的刀。回家后，每天把羊赶去吃草的坡子留大黑看着，棠椿一趟趟蚂蚁搬家把家什都搬过山洞，半月后棠椿去了叔祖家告知要到山上住，老人家经历过很多分离，拍了拍后辈的肩膀就放他走了。

    于是，棠椿背上系着棠飞（小宝是鸟，一定喜欢飞的，棠椿由此给他起名），带着两只鹅，四只羊，一条狗去山里去做野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