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不仅仅属于洒脱奔放的年轻人。也许,经历时光磨砺的中年一代,更能懂得浪漫透出的那份铿锵与坚毅。其实他们还年轻——至少,他们还有憧憬。
——写在前面
一年前,我搬出去住了。
与太太分居多时的我,和她约定了今天在家见面,这样一来,我也有了难得的机会与棠儿见上一面。同时,我和太太又做了最坏的决定——商量离婚事宜。
进门后,我却没有看见棠儿。
“她去哪了?”
“这……不关你的事。”
除了棠儿不在这点,屋里面的东西几乎没有什么变化——门、饭桌、沙发椅、吊灯……这些都原封不动地沉睡在这里头,仿佛在讲述着三两个故事。
我对它们的讲述总是抱着洗耳恭听的态度——如果一个故事是从别人的口中讲出来的,那么它多半是虚构或是带主观色彩的;而如果一个故事足够地平凡却又沉邃,能够在一个家庭的洪流之中积淀下来,并烙在了一些再普通不过的事物上,那么它才是真实而纯粹的。
我俩谈了许久,在离婚这件事上,有许多东西都谈不拢,两个小时过去了,我俩的面容都是冰冷的,冷得发抖。
“我去阳台抽根烟。”。
“ 没人拦你。”太太说道。她也够疲倦的了。
阳台上的那盆勒杜鹃已经不见踪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花木。我还记得,记得那杜鹃盛开的时日,棠儿最喜欢的就是在花丛底下静静地观赏,那双手撑着下巴,翘起屁股的模样,十足可爱。
“你已经看了一个多小时了,回来看电视吧。”我总是这样说。
“不要,我还要再看看。”棠儿也总是这样说。
“棠儿,快回来吃饭吧。”太太也经常这样喊道。
“不要,我还要看呢。”
这是大人所无法理解的,虽说一棵勒杜鹃长得枝叶茂盛,花开似锦,但也不至于能看上个十来分钟。然而棠儿却看了足足好多年——自从她晓得什么是花,什么是树之后,她就爱上了那棵杜鹃了。尤其是杜鹃花开的日子,这小小的阳台几乎成为了她的整个世界,这里有她的杜鹃花宫殿,有她的蚂蚁侍卫,有她的蝴蝶公主,当然还有入侵者——几只庞大的麻雀。记忆当中的一次,她看到阳台上布满了土黑色的小颗粒,她就急忙找来我。
“这是毛毛虫屙的屎。”我淡定地说。
棠儿感到好奇,同时担心会不会是那棵勒杜鹃长毛毛虫了。这时的她,急忙地问:
“毛毛虫在哪里?在哪里?”
“在这呢!”
我指了指那棵枝叶略显稀疏的桔子树,接着抱起了棠儿,让她站在台上。棠儿很快就发现了几条身上布满黑黄斑的毛毛虫。它们在蠕动着,还在不停地啃噬着叶子。
“哇,好恶心!”棠儿做出了一个引人发笑的表情。
我伸出左手,使劲把大拇指和中指凑在一块,用力一弹,毛毛虫就飞了出去。棠儿觉得更恶心了,大声喊道:
“爸爸,你快洗手,脏啊。”
我没有理会,当时就把树上的毛毛虫都弹光了。这件事在我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的原因在于——整个大白天,她都不敢主动碰我一下。她在心里一定在想:爸爸碰了毛毛虫,不立刻洗手,那身体上一定有毛毛虫的细菌。假如我接触到他,尤其是碰到他的手,那我一定也会染上毛毛虫的细菌的,所以我一定不能碰我的爸爸;要是爸爸主动来抓我、抱我,我就能躲就躲,不能躲就赶快去洗干净。
那天吃晚饭的时候,我向棠儿的碗里夹了一块肉,棠儿条件反射似的把肉扔到我的碗里。
“怎么啦?”太太惊诧地问道。
“我今天不想吃肉。”棠儿低下头,轻声回答。
但是没过两分钟,棠儿又开始夹肉吃了。
既然杜鹃花已经不在这了,我也不去想太多了。然而现在的我有一种幻觉:杜鹃花没有死,它还在这。朦胧之间,我看到了整个阳台一片紫红,令人沉醉不已。
我把双手撑在台子上,尝试看看屋外的样子。周围的街道和楼宇有着比较大的变化:东面起了一栋十二层的小楼,墙面是淡黄色的,它的位置正好挡住了东方日出的景观;而西南面那栋三层高的旧楼改造成一所幼儿园,偶尔还能听见几声孩子的叫喊声;西面依旧是祥农街,虽说经营的商铺略有不同,但是依然有着一番说不出的街韵。唯独南面的那座残旧居民楼还立在那里。
据我了解,这座旧楼本来在几年前就要拆迁,但不知道是一股什么力量,让它至今还立在那里。和我现在所处的这座楼一样,它算是祥农街最老的楼宇了。
随着房子的盖起,天空显得很小了。也许看不见日出,也许看不见群鸽齐飞,甚至是八月十五,月亮也许都要比正常时候出来得晚一些喽。
我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中秋节,棠儿趴在窗台上盼望着圆月的出现。
“月亮公公,月亮公公,你在哪?”
“快出来了。”
“月亮公公不敢出来了?”
“对,他害羞了。”
“为什么呢?”
“可能他怕见到棠儿吧。”
“哦,那我躲起来。”
于是,棠儿就待在在房间里头,心里一定在想:害羞的月亮不出来,我就不去阳台;直到它出现了,我才出去和他玩。到那时候,就算它再怕见到我,也没处躲藏了。
然而,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一阵香气,棠儿立刻忘记了月亮的事情,把所有注意力转移到厨房了。太太正忙着炒“紫苏田螺”——那是棠儿爱吃的一道中秋美食。紫苏和辣椒散发的浓烈香味,早已让棠儿垂涎三尺。她不停地蹦着,希望能看到锅里面的小世界。只可惜炉灶太高,可怜的她,暂时只有闻闻气味的份了。
上碟后,夫人把这道美食端去阳台,准备让月亮公公品尝。谁料还没待她转身,棠儿就率先享用了。
“棠儿真馋!”
“好吃,好吃,好吃。”棠儿舔了舔手指头。
“月亮公公还没吃,你就开始偷吃了。”
棠儿这才想起了月亮。她立即抬起头,发现月亮已经爬了上来。
月光光,照地堂。
中午,风经已停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初夏的一丝阳光。天空属于那种静谧的蓝,偶尔能看到几只可爱得很的小雀划过天际,并且能听到几声清脆的鸟鸣。这座城市位处南方,周围都是榕树、紫荆树、玉兰树,而令人奇怪的是,这里的很多树叶要到了这个时候才开始枯黄,逐渐掉落下来——树上留下的则是新长的嫩叶。不需要夏风的吹拂,这里便落叶满地了。在叶子铺盖的祥农街上,行人优哉游哉地走着,他们脸上惬意的神情正好与这初夏之景相配着。空气间弥漫着令人舒坦的味道,伴随着阳光与落叶,直沁心田。
“爸爸!”
我回身一望,本以为能看到女儿的身影,却又发现这甜美的叫声,只不过是我苍凉内心的一丝呼唤罢了。
春夏间,一梦遥。
我饱含眼泪,向太太身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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