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拔麦子

立秋过后，肆意的秋风如挥毫泼墨的画笔，饱沾着浓浓的金黄，犁过元山村的沟沟峁峁，将丰收的喜悦毫不吝啬地洒到了它的所到之外，黄了原野、黄了穗头。骄傲的麦穗，摇摆着沉甸甸的头颅，在秋风中随波逐流矜持地发出沙沙的吟唱，秋风吹鼓了油菜的菜荚，翠黄的油菜弯下了高傲的胸膛，仿佛能听到油菜荚内滚圆的油菜籽挣脱菜荚束缚的叭叭声。飞翔在高空的鸟儿，在呼唤着离巢的小鸟，一群群低空掠过的燕子，仿佛收到了南迁的信号，依依不舍地绯徊在原野上、道路旁，把村子记在心里，记在来年回归的坐标中，好一派秋天的景象

母亲坐在房檐的阴凉下，一针一线地缝着秋收用的手套，柳条笸箩里放着几付做好的手套，密密麻麻的针线将手套变得结结实实。父亲坐在院里的小板凳上，在分开的两腿间放着一块高高的磨刀石，他双手拿着镰把和刀片用力地前后拉动，发出擦擦的响声，在他的脚下，堆放着几把磨的银光闪闪的镰刀，从院外吹来的暖风中，散发着麦子的清香。

村里人都进入了秋收抢收的临战状态，人们都在家里收拾着秋收中所用的工具，整个村庄显得比往日安静了许多，仿佛临战前的静默，时刻准备着冲锋陷阵。

生产队的其他工作都停了下来，全部的劳力都用在了秋收抢收上来，在这个变化无常的季节里，多一分力量，多一份希望。

睡意朦胧中听到了母亲的呼叫，睁开眼睛时，昏暗的油灯下，一笼馒头和几碗稀饭已经摆放在炕上，哥哥姐姐们已经吃起了饭，母亲把饭端在我的身边，我只得坐了起来，端起碗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碗，稀饭没有激活在睡意中休眠的食欲，反而让睡意更浓，没有理会哥哥姐姐们，我又躺在了炕上。

当我再次被母亲拉在来时，全家人都已经下了炕，父亲把做好的手套分给了哥哥和姐姐后，拿着一把镰刀走出了家门；母亲用一个布袋子把几个馒头装在其中，从柜顶的笸箩中找出一付较小的手套，给我套在了手上，拉着我走出了家门。

拂晓的天空，飘着几缕铅灰色的轻云，稀疏了几分的星星，失去了几分灵性，黯然地发出轻微的柔光，仿佛要融入晨曦中，将整个大地显得更加黑暗，清秋的风吹打在我的身上，没有完全清醒的身体不自觉地打着寒顫，牙齿都碰撞了起来。母亲看着我发冷的样子，脱下上衣裹上我的身上，拉着我走到了村口。

安静的村子动了起来，人们的说话声，公鸡的打鸣声，母亲和我汇聚在秋收的人群中，跌跌撞撞地走在看不清楚的土路上，半个时辰的路，好像走过了一个世纪。

到达目的地时，天已经亮了，天空中的彩霞像涂沫了渐变的红粉，染红了人们的脸庞，如天空一般大小的麦田染成一片橙黄。看着望不到头的麦田，心中一丝期待一点忐忑。社员们陆续到齐，三一群、五一伙站在地头边，组合着最佳的合作伙伴。

父亲带着母亲、四妈、姑姑和我等跟着，带好手套后，父亲确认好麦垅后，走到麦垅中间，双脚蹲在地上，两手快速地拔着前面的五垅麦子，拔动着小麦的双手让我眼花缭乱，拔着麦子，双脚不断地向前挪动，将双手拔起的的麦子合起一起，放在两腿之间，随着挪动，一铺铺麦子被留在了身后，跟随在父亲身后的母亲她们，将拔起的麦子放置靠近自己的麦铺上。

深秋的露水打湿了麦子，用手握住，冰凉冰凉的，手套很快就被打湿，紧紧在裹在手上，感觉到手指僵直，有点伸不开手，吃力地拔着麦子，尽管带着手套，手的一侧被勒得痛痛的，小手指有点撕裂的感觉，麦子根须带着的泥土，随小麦的拔动而带出的泥土飞飞扬扬，四处尘封飞扬，扑面而来的尘土落在了汗水湿润的脸面上，钻入人们的嘴巴中和吸气的鼻也里。远远看去，麦田的一角尘土滚滚，就像春天的沙尘暴，飞扬在霞光如血的天空中。

我跑在父母前面麦垅中，弓着身子拔着他们前边的麦子，虽然感觉到手指在露水中的不适，也觉得不过如此罢了，有点怀疑村里人常说的“最难不过拔麦子，最后不过坐月子”这句话，看来有点言过其实。

当父母到了我帮着拔过的地方，把我没有拔起的低矮的麦子处理一下，让我再跑到前面去拔，他俩接过了我拔的地方，这样就可以少吃尘土。我拔了一会，就觉得手有点发软，蹲着的双腿发麻，泥土钻进了鞋里，鞋中的泥土咯着脚异常的难受，挪动着的身子如负重的拖车，没有了开始的快速和积极，这时父亲只得不停地鼓励我，好像我也成了拔麦子的一把好手。

太阳逐渐升高，秋老虎的威风显现出来，钻在不透风的麦垅里，脸上的尘土在汗水冲刷中形成了满脸的斑驳，就像晋剧中那花脸的武将。父母的鼓励再也不起作用，心慌手软，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躺在拔过小麦的土地上，松软的土地、淡淡的泥土清香给了我前所未有的体验；头顶上苍湛蓝天空、洁白云朵从来没有感觉过是那样的美好；静下来的心情好像超脱了麦田的环境，透过深邃思维，一种轻松一种悠然在心头。

看着我躺在地上，不愿起来，父母也只能作罢，让我吃点干粮。当时就想，世界最美好的的享受莫过于躺在松软的土地上，仰看蓝天白云，感受轻风拂面，倾听虫蝇得轻吟。

第一次拔麦子的感觉，没有直观的感受，很难用文字写得出来，那种感受写在拔麦子那火辣辣疼痛的手上，写在挂满泥土的脸上，写在汗水浸渍出一片片白色的衣服上，写在了站起来发麻的腿上。

如果有什么事能让人感受最深，触动最大，那就去拔麦子吧，吸一口干净的空气，那是一种享受，仰卧在那泥土芬芳的土地上，也是一种享受，站起来活动一下双腿，那更是一种享受，原来懂知足幸福来得好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