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床上漫不经心扒着橘子,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听着不远处的家长里短。过年期间,每当家里来客人,我都是这幅状态。
偶尔拿起手机,好久不见的亲戚就像是终于找到什么共同话题一样,连忙问:“你家孩子也玩手机?我家那个,天天玩手机,咋说都不行!”
接着,他们就开始批判这一代孩子的懒惰和散漫。妈妈说道激动处,还会高声训斥我两句,仿佛终于有了靠山。
所以,我宁可扒一床的橘子皮,也不会端起手机一下。
“凌晨一点多钟,就给我打电话叫我赶紧去,我一听事就不对了,赶紧过去,到那人就不行了”
听到这里,我抬眼看看妈妈。随着长大,哪年都会听到谁家亲戚去世的消息。我一开始又害怕又好奇,总想听个究竟,想知道死亡究竟是个怎么回事?
但妈妈不愿意听。我长大了,但妈妈的妈妈老了。妈妈尤其不爱在姥姥身边听这些故事,妈妈说,姥姥听到这些会怕的。
姥姥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嘴巴苦,吃不进东西,腰疼,肋骨疼,胃疼,头疼,什么毛病都有。家里一箱子的各种各样式的药,吃完的药盒也攒了一大摞。
姥姥不愿意扔,说可以和纸壳绑在一起卖钱。
我曾经问妈妈,怎么不带姥姥去医院查查?
妈妈说:“去了!你姥太老了,年轻的时候太能挺,身上毛病太多了!查了根本没用!”
我以前以为,有病的人去医院就能还回一个健康的人。但不是,医院不是神奇魔法学院。
“刚开始是拉血,我们一帮人凑在一起,背着他研究要不要送医院,他在床上突然开始嚷嚷要喝水”
“嚷嚷声音可大了,他老伴赶紧给他喂水,我一瞧,大爷喝水喝的也太快了”
“我赶忙说,‘停下,停下,别喝了,水凉!’然后人眼睛就直了”
“我们一帮人赶紧给他换衣服,换一半,人就没了,多快!”
姥姥耳朵听不清,只会前倾着身子,随声附和道:“真快!真快!”
妈妈皱着眉,看样子思索着怎么换个话题。姥爷口齿不清,不知道嘟囔些什么。
“那天是二十九啊,在挺一天就到年三十了,到底没挺过去!”
那人哀怨地叹了一口气,我趁着这档口,把床上的橘子塞他手里,顺便夸赞这橘子好吃又便宜。
我知道,关于橘子他们就又能讨论半天。
终于,来串门的亲戚走了。妈妈拦着姥姥,怕姥姥着凉,不让姥姥去送。摆手让姥姥回去,自己去送。
姥姥不干,也没穿件外衣。在众人面前衬托下,姥姥是那么渺小,风再大点,估计就会把姥姥吹倒。
其实,我在递橘子的时候,想问那人,人要死的时候,为什么要给他穿衣服?可是我没问,我隐隐约约记着姥姥也有件我没见过的衣服。
我没见过,但我知道那件衣服在哪,我永远都不想见那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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