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晚上,三婶问我:”明天你假期结束,回到北京,会不会反而觉得如释重负?过年哄哄闹闹,是不是到北京才像回家?“
我连忙摇头,不是的。
帝都有将近100所大/专院校,没有一所是我的母校;帝都有2100多万常住人口,其中没有一人同我有亲缘关系;北京方言是能把儿化音翻出花来的京片子,但我说话不喜欢带卷舌音;北京兼容并蓄,但它本质上只想兼容聪明、漂亮、有能力的人,我等泛泛之辈很难被并蓄进去。相反,北京是我在后学生时代居住的第一座城市,是我结束幻想、了解生活的严酷真相、为五斗米赶紧折腰的地方。
这样一座城池,连第二故乡都算不上,怎么可能宾至如归呢。
可是我依然面目狰狞地使用着各种抢票软件,就是为了在正月初七之前乖乖地拎着行李箱,滚回北京西站,听这座古城贫着嘴调侃:哎呦喂,您怎么还又回来了呢!
是啊,为什么又回来了呢。
身体惯性
一年之前我会说,凌云壮志就是驱动力。但现在我要承认,物理学上的惯性才是真正伟大的力量。一路向北,是不需要思考和论证的身体反应。像候鸟,天生懂得在季节和地域之间迁徙,不会茫然,因为生存手册里就是白纸黑字这么规定的。
宏观来讲,我也一样是本能地去觅食。作为一个没有经商头脑、没有从政的企图,又暂时不想当老师的人,要想在我们小城过上稍微体面一点的生活,我怕是只能去卖保险或者卖汽车(完全不是贬低这两个工种,它们很重要),从而一举成为史上最差的推销员。
但是在帝都(或者上海广州深圳杭州成都等准一线以上城市,下同),人生还有另外的可能性。我把自己投掷到其中一种可能性里面,然后六道轮回,历经沧桑,冷暖自知。至少临死前不会因为少做一项尝试而后悔。
不是小城没有机会,恰恰相反,小城的机会给且只给那些一早就想清楚自己这辈子要做什么的人儿。糊涂或者不自知的人,终究要去更远的地方,顺便沿路寻找自己。
微观来讲,我当然更要滚回来,因为春节后我们产品的新功能要上线推广,千头万绪,我得赶紧盯着,不然会被公司开除。
黄沙万里觅封侯
黄沙雾霾,可知气候恶劣;封侯,可知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区。
外地人来这里,是为了出将入相,封妻荫子。无他。
papi酱是在北京居住的上海人,她成名之前曾在微博上写:我所要的人生,不过是荣华富贵;
我前室友小漾曾多次说:“人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给别人打工不是长久之计。” 去年,她迈出了第一步,成立了自己的公司,找到了靠谱的合伙人(兼男朋友),搞定了供应商和客户,带领一支年轻的队伍,艰难却坚韧地向好发展;
来自东北的阿斯,学历一般,20岁不到就跑到北京做美甲师,结果无师自通成为互联网营销的一把好手,美甲业务之火爆,羡煞众人;
94年的程序员张洋,我的同事,白手起家,住着豪宅。小张今年过年没回老家。他一边打着3份工,一边潜心研究自己的第二条职业路径。1月底寒冷的晚上,他说:“我始终觉得自己可以做更大的事情。况且现在女朋友也没了,一心只有工作。”
还有些不那么成功的妹子曾经哭着发出天问:“我有美貌有才华有野心,一个人出来奋斗,凭什么总比不过生活优渥、父母在济南给买了房子的小美?”
成败之事,很难置评。最后封侯的人一定寥寥无几。但在这些觅封侯的年轻人的共同作用下,这座城市有了野心家的气味、有了落魄者的不甘,也有了辨识度和包容心。
北京不需要我爱它,我也不在意它是否会接纳我,但,即使作为一名漂泊的旁观者,我也深深敬畏它以及那2100万人。
构建生活的秩序
放假在家有多颓废,你们都懂。全天候葛优瘫+饭来张口+刷言情小说的我,回北京之后突然就与正常作息无缝对接上了。按点起床、按时打卡,这些听上去平淡无聊的小压力,都是构筑生活秩序的地标性节点。
在公司与同事、老板、乙方公司来上一两轮对话或者碾压之后,我判断出自己的智力水平基本恢复,战战兢兢筹划着应对未来12个月的未知数。新的一年真的开始了。
人的确要靠外力来逼迫和推动。彻底的舒适意味着无秩序。
有压力甚至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我爷爷80岁,退休多年,除了疾病,基本没有其他压力,再也不会有人要求他打卡、完成kpi了。但他说自己直到今天,睡觉还会梦到自己重返曾经的工作岗位,孜孜不倦地干活。
我在上一段工作经历也有同感。当时相对轻松,偶尔需要加班。如今想来,大部分收获以及那份工作中最令人念念不忘的部分,竟然都是在加班时发生的(此处绝非鼓励加班,重要的任务应在黄金时间段完成)。
北京对我来说,压力适中,节奏不快,至少比香港慢;平时虽然有点累,但有各种文娱活动调剂;如今慢慢也有了些朋友。再不济,哪天不高兴了,还可以换一座城市。我们始终是来去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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