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

搬进新小区后，凉衣注意到，楼层的电梯每天早晨都是左边停在10层，右边停在2层，每天晚上下班回来，又总是，左边电梯停在1层，右边停在5层。好像约好了似的。凉衣会浮想联翩。尤其是夜里回家晚，一看到电梯的停靠楼层就感到脊背发冷，每一个与电梯有关的恐怖故事齐齐涌上心头，那几分钟变成极其漫长，电梯抵达，凉衣就如获大赦一般，冲出来。然后又觉得自己十分好笑。

　　入口处的保卫，才几日，凉衣已经熟识了。每次看见他，他总是趴在桌子上，好像被抽走一股气似的，坐不直，百无聊赖的样子，左左右右地玩弄着手上的对讲机。她曾经在一天内火气冲冲地向他投诉三次，先是停水，一会是停电，接着正熬煮银耳莲子羹的燃气也不知怎么就停了，后来还有投诉窗户关不严。她想，在他眼里自己一定是个麻烦精。所以不太好意思和他打招呼，每次都目不斜视地从他旁边进出而过。

　　楼门一旁的花圃里不知道种了什么花，叶子是烟绿色的，花朵是暮紫色，细密的重瓣，搭配起来非常好看。并且，开得十分野兴，密密匝匝，争先恐后。她每天早上出门都要经过的第一条路，路边有她们，裹着雾气。她们使越发喑哑的秋日晨光显得不那么凉，尚有几分新鲜活泼的气象。凉衣很感激她们。

　　出了小区门口，是条开阔的大马路，好就好在人烟比较单薄。这样的路走着令人心平气和，但是在北京难寻。这个时尚都市的路大多妖娆，有情趣，有故事，气象万千，就如同《北京一夜》里唱的“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百花深处。”，非常能够勾引人们抒情的欲望。可是凉衣还是喜欢又平又阔又无人的路，最好连路名都没有。

　　秋分以后，天一霎就凉了，每天气温都比头一天低几度，几日方过，俨然换了人间。夜来有秋雨高一声低一声。种在阳台上的芦荟、吊兰和红蜡烛，仿佛也吸足了水气，成长得很健康，吊兰可以插扦移植出新株，红蜡烛又点燃了一朵。她们是便宜好养的植物，即便粗心很久才想起来浇水，她们还是能够缓过劲来，让人非常放心。凉衣认为这是“宜家宜室”的风度，平凡又大气，并且觉得自己应该向她们学习。

　　如果在周末，小区外有旧货早市。它是这个城市的另一种小众风景。大约都是些老先生和老太太，捎一块大布襟，拎一些家里闲置的物什，席地一摊。茶壶烟嘴、报刊杂志、衣裳鞋帽、锅碗瓢盆，还有旧磁带和录音机，一大早就高声唱着“我早已为你种下，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把凉衣从深黑梦境里拉上来。凉衣也很愿意醒来，下了床马上拉开窗帘，俯视楼下发生的这一切，平平安安的，熟稔、亲切，非常有市井味儿，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的家乡，正是这种庸碌里见闲致的气息。凉衣的芦荟、吊兰和红蜡烛都是从早市上淘来的，才五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