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临下班时候，一个满脸白癜风的老妇女畏畏缩缩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我以为又是以前经常打着扶贫旗号上门推销日用品的北方人，还是老婆记性好，认出是公司前客户鑫兰制衣的老板娘。几年不见，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以生产泳装泳裤等内衣产品为主的老板娘，头发花白衣着邋遢满脸冯小刚，背着一个无纺布的大袋子，可怜巴巴地说起此行的目的。原来她的鑫兰制衣公司已经破产，五六亩地的厂房土地也已经被拍卖，怪不得几天前还有金东法院的法官打来电话核实公司与其营收账款，她来公司是为了恳求我们放弃法院判给的利息。四五年前，义乌市场掀起一股小圆筒针织布生产紧身拉毛裤的热潮，这个低档产品大多销往天寒地冻的俄罗斯，而这些年老毛子经济形势很差消费能力有限，所以拉毛裤很快供过于求无人问津，市场经济的大浪褪去，很多人成了倒在沙滩上的裸泳者，鑫兰公司不幸成为其中倒霉的一个。当初，我公司是义乌第一家开发利用下走布式溢流机染这种小圆筒针织布的，每天供不应求生意火爆，其他好多染厂的老板或染色师傅还假装客户鬼鬼祟祟地溜进车间偷师学艺呢。这个鑫兰公司的老板娘是正宗的老板妈妈，而不是义乌传统意义上的老板老婆。真正的老板是她的刚过而立之年的儿子，本来生产泳装泳裤生意也曾经红火过有过辉煌，如果安心主业不得陇望蜀也不至于这么快破产关张。可是毕竟年轻气盛时运不济，半夜打来电话要求染色加工的时候，他还以距我宗宅老家很近的义乌廿三里老乡的身份恳求关照，其实真正让我心动的是其公司名称，竟然与我家文曲星小女儿鑫兰同名不谋而合。在根本来不及生产的情况下，我还是接了他的业务，并且约定带款提货。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把这个客户交给业务员小杨，结果几个来回以后，带款提货变成了月结，最后变成了死账。这个拉毛裤如果像最初一样由我们独家生产，那至少可以红火五年。有时候市场经济就是这样，一个产品热销马上一拥而上遍地开花，其他染厂也是徒弟出师大干快上起来。不到两年时间，这个拉毛裤很快就日落西山无人问津。鑫兰公司库存大量积压经营维艰，老板精神恍惚，一次严重车祸成了压垮这家企业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死一伤的结果让他被告上了法庭，无力偿付赔款及到期债务的传闻，让其欠账客户闻风而动，终于酿成了抢货事件。我公司业务员小杨对客户的经营状况茫然不知，最后八万多加工费在一次次的追讨一次次的失信中被诉诸法院。
这些年国家经济形势严峻经营环境恶化，让义乌低小散的经营户举步维艰惨淡不已，也牵连到我公司坏账大增。加上我的用人失误，经营不力，导致变成金东法院的大客户，不下二十个官司结案成了法律白条。鑫兰公司的破产案只是冰山一角，而且这个案子是确实无力偿付，只能怪业务员怒其不争。更多的案子是有能力偿付却恶意转移资产导致无法执行的，比如有一个跑路的兰溪客户，破产前将其一栋别墅过户给了岳父岳母，法律认定的恶意实际上是很难操作的。又比如义乌的鼎盛针织，老板开着奔驰600，老板娘每次哭穷求饶，我以妇人之仁害了自己最后上百万的加工费血本无归！
总结这些年走过的路，从义乌印染行业的领头羊沦落到现在的二流企业，公司出去的二三拾个师傅业务员都有模有样地当起了老板，真是吃饱徒弟饿死师傅，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成了名副其实培养人才的黄埔军校。首先是用人不当，把忠厚老实勤劳肯干当成选拔业务员的标准，结果是被不良客户忽悠卖了自己还在帮人数钱；其次是开发了新产品守不住，很快流传出去并且被超越，就像鑫海公司是义乌第一家用成衣缸染无缝内衣的企业，也是第一家用砂洗机染丝绵袜的公司，结果是我们的竞争对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产品质量好管理到位淘汰了师傅。最后是体制机制的问题，几年前听到山东有个装饰布厂，企业做大以后，公司的骨干员工很多蠢蠢欲动，打算利用公司资源另立门户单干，老板审时度势，不是用堵而是用疏的方法，提供资金与公司骨干人员合作异地开厂，盈利后逐步转让股份。这样的模式让企业留住了人才，扩大了市场，老板和骨干皆大欢喜实现双赢共同发展。如果十几年前我能够如此这般地操作，那将是义乌一个新的上市公司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惨淡经营。
鑫兰公司已是过往烟云，在老板娘一把鼻涕 一把眼泪的诉说下，老婆好心地答应放弃法院判给的利息的诉求，她说拍卖所得如果不算利息，偿还所欠债务应该还略有盈余，希望能够用这点盈余东山再起，现在她的儿子也已经刑满释放，在这里也衷心祝愿他们吸取教训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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