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瞒人说,我是做贼心虚。五年前,还是郑院长一手遮天的时候,医院就开始不景气,一连三个月发不下来工资。我眼看着日子快过不下去了,就在心里酝酿着再生个孩子。当时女儿闪闪六岁了,单位里不死不活,将来我们老了靠谁?指不定哪天医院倒闭了,还是再生个孩子保险。老公肖正松是接替他厨师老爸的职位在乡办事处跑跑腿,混碗饭吃;想为官做宰,上面没靠山,好像也是挺不靠谱的事情。再加上他生性老实,上次公务员竞争上岗的演讲会上,他竟然捧着演讲稿念到一半就卡住了,手哆嗦个不停,只好中途退场了。果然落选了,差点没下岗。谁知道那次竞争上岗不过是走走形势,打个花唿哨,落聘名单是领导事先定好了的。不过,肖正松就是其中一个,他是在劫难逃的。所以就算他讲得天花乱坠也是无济于事的。
起初肖正松是死活不同意我偷生老二。为什么,他害怕搞不好砸了稀饭碗。对于他这种男人,我很无语。大钱挣不来,小钱看不上。安于现状,不想冒险。虽然他已经知道松滋乡卫生院已经有人背地里生了。谁?吕小蝶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又皆大欢喜地生了个儿子。早在七八年前吕小蝶和方一民夫妇俩就四处借钱在集贸市场内买了一套复式商品房,上下两层,一百八十多平米,所以有了天时地利的先天条件,他们才会有机会掩人耳目地生下第二个儿子;我和肖正松结婚那阵子,卫生院里只分了一间狭小潮湿只够放下一张的床的房子,在四处求告无门的情况下,我母亲说服在村里做会计的父亲让欠在自家宅基地上盖了两层大楼房,虽然借了一屁股债,好在女儿闪闪五岁时我们已经还清所有债务,刚喘口气我就想偷生老二,肖正松就骂我眼皮子浅,也想学吕小蝶吃了五谷想六谷了。吕小蝶是个不防头的女人,已经在外面夸下海口说,算命先生已经撂下话如果她接着生还会一口气生下五个儿子,看来生女儿她这辈子就别指望了。她的大儿子已经成为读高中了。有人说吕小蝶毁就毁在这张嘴上。她很不以为然。吕小蝶的老公是医务科长方一民倒是个口碑不错的男人,为人地道,医术高明,方圆几十里的人都知道他看儿科病有一手。吕小蝶的小儿子传说一生下来就寄养在亲戚家,听说白白胖胖的,很是惹人喜爱,夫妻俩晚上一下班就夹上摩托大包小包地出门了,肯定是去看宝贝儿子去了,只见方一民头上的白发一天天多了起来 。肖正松很怕自己也陷入背水一战的境地。但是他是拗不过我的。五年前我鸦雀不闻地怀了四个月身孕,眼看纸快包不住火了,果断地办了停薪留职的手续,在外面放出风说出门打工挣钱,只身一人跑到深圳一家私人门诊里做护士,半年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剖腹生下了儿子烁烁。
说起来烁烁很是可怜,仅吃了三个月奶就断奶了。这直接导致了他后来生的那场大病。因为卫生院出了大事了,退休医生老王家儿媳妇松滋卫生院防疫保健科的白莹半夜嚷肚子疼,喊来同一栋楼住着的妇产科主任赵芳菲到家里,一看见宫口已经全开了,不到十分钟的功夫就生下来了一个哇哇直哭的健康女婴,跟白莹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赵芳菲一看这可了不得了,明目张胆地在卫生院的地盘上自己的家里生第二胎,还是公职人员,除了白莹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她不禁倒抽了两口冷气,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搞不好 还要追究自己知法犯法的责任,赔了白莹是小事,还要搭上了自己一辈子的脸面。她思量再三,决定还是拉出郑院长出来作证,方能逃脱干系。她及时向郑院长作了电话汇报。郑院长的头疼起来 了,掂着手机犯了愁。这计划生育的事情可不是小事,砸到谁头上都是个包儿。眼前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立刻向镇领导及计划生育主管部门汇报,方能把自己屁股洗干净可是白莹以后怎么办呢?开除吧,将来难见自己的顶头上司她的亲叔叔白副局长;不开除吧,难以平息众怒,自己将来如何服众。暂且只能走一步说一步。郑院长当即立断先安抚赵主任不要声张,容他一级一级向上面汇报,然后心急火燎地给白副局长通风报信。白副局长后来在电话里把白莹两口子骂得狗血喷头,说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只图做不图想,可是害惨了老叔。骂完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终于应运而生屯。
第二天蒙蒙亮,松滋镇上负责计划生育的领导及计生干事还有郑院长一行十二人堵在了白莹家门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白发蓬蓬的王医生连连摆手,哭丧着脸连门也不让进,气呼呼地说:“你们倒是消息灵通的很,难道不知道白莹班干得的好事?孩子生下来就被这个狠心肠的女人一把按在水盆里想淹死她,还是我老伴豁着老命抢过来一看,小脸憋得乌青乌青,早已没了呼吸了。还是我们骂着他们俩好歹叫来了120救护车送到松滋县一医院去了,也不知道能活不能活,都是让你们这帮子人闹的。”他们顾不得解释,驱车赶到松滋县一医院,连白莹的人影儿也没有见到。当天下午三点钟,白莹的老公王磊倒是不请自来,给满腹猜疑的郑院长送来了一张死亡证明,证实昨天晚上出生的白莹之女已经死于先天性肺部发育不良,上面赫然盖着松滋县的大红章子。而白莹的哥哥正是县中医院五官科的医生白亮。郑院长马上反馈给镇委洪书记。本来洪书记亲自下批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是一想孩子都没了,再追究下去,似乎太不近人情了。再说谁肯红口白牙地诅咒自己的骨肉呢?恐怕只有畜生才做得出来 这种让人发指的事情。于是郑院长也许得到了一种暗示,给予当事人白莹扣除当月工资奖金的处罚,还在全体职工大会上做出深刻检查,以儆效尤。这件事情就这样遮掩过去了,白莹的女儿是否还活着成了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谜底只有白莹自个知道。后来也有人试图撬开白莹四岁儿子的嘴巴,掏他实话,逗他你妹妹搁谁家了啊,别要不回来 了啊。小孩子大人早教顺了,白眉赤眼地辩驳道路,我没有妹妹了,妹妹早被妈妈按水盆捂死了。人还是不信,挤挤眼睛,扭头说连孩都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打死也不承认了。
剩下松滋卫生院有女人活该倒霉了。卫生院里下了一道通知要求在职已婚妇女个个得过三关斩六将以自保,放射科一遭透环,B超室二遭显子宫附件,妇产科最后一遭查下半身。外出务工者一律寄回妇检证明,一季度一份一年四份。当然我也难逃此劫。风声渐紧,也有些风言风语传我另生一子。肖正松劝我早做打算,也只有回家上班才可平息众人的疑心。儿女连心,我流着眼泪忍痛把一百天大的儿子烁烁权且寄养在远房表嫂家,坐上返程的大巴。记得那天下着鹅毛大雪,扑天盖地,试图掩没这人世间所有的烦恼与悲哀;殊不知,这漫天飞舞的大雪,搅得我心头乱蓬蓬的,好想逃离这是是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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