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说完沉默了会儿,喝光了杯中的啤酒。后来,我们为了消磨时间,又说了些别的,不过那些都是无所谓和琐屑的小事。我们一起离开了那家饭店,到了某一个路口和他分手了。我记得那个时候已经很晚了,大街上静悄悄的,没有什么人,也没有什么车辆。我抬头看了看月亮,那轮此刻也许正透过男人家里的玻璃窗铺在地板上满满月光的月亮。那月亮和我平时见到的、和我在草原上见到的,在草原上那条河里见到的,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同样地向大地毫不掩饰泼洒清辉。我看着我的身体在发出莹白色的光,我不敢说我是月亮的兄弟或者姐妹,我只能说我是不远处白色的灯泡的亲族而已。我微不足道。我继续向前走去。
我抽了一天空在城里的一条穿城而过的河上坐着船游玩。为我那时还没有去过江南的水乡,我也没有在草原上坐过船,可以说,那是我第一次乘船。那个季节刚好河面上开满了荷花,似乎人人都有赏荷花的好兴致,所以那船上人很多。我以前都是站在高高的河岸上俯视着那些远远的开得漂亮的荷花,从未有机会能够近近地欣赏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花瓣。荷叶带着淡淡的清香,漆成暗红色的小船行驶的时候发出那发动机的声音,还有水发出的嘟嘟的声音,荷花的茎很直,上面还带着细小的刺,上面开着丝绸般质地的粉红色的花朵,那颜色似乎被水给洗没了,只剩下花瓣末端的一些,茎的另一端被片片荷叶掩盖着,使我从来没看到它根部的样子。游玩的人都在聊天,显得很热闹,似乎大家都有一份和好天气一样的好心情。我旁边坐着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女孩儿,头发蜷曲,是那种特别小的卷卷,她似乎也没怎么打理,就那样让那些蜷曲的黑色头发随意摆在身后,还被风吹得有点乱糟糟的。我挺想跟她说说话,就像其他人那样聊些天气或者别的无所谓的事情,大概是受周围的氛围感染吧。不过,在我正胡思乱想时,她倒是扭过头来先对我说话了,荷花开得真好啊!
这时,我才看清她长什么样子。我现在还记得,她那长着长长睫毛的眼睛,我想我当时应该就爱上她了,但是我那个时候还不懂得那种情感是怎么回事。我想我看了她那美丽有神的眼睛大概足足一分钟,当然,也许实际情况只有三秒钟而已,你要知道,有些时候,我们是能够把时间像橡皮筋似的拉长的。对,开得很好啊,我说。
我们就这样聊了起来,当然,和我预想的那样,我们聊得都是和天气相关的或者无所谓的小事。我们聊得很开心,游船结束后,我们还一起去了一家饭店吃饭。那家饭店是我从来没去过的,不过,这个小城里的饭店差不多都一个样子,都有跟我一样有着奇特身体结构的满满的顾客,和充斥着饭店的像是各种食材发酵并和油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我们要了些看起来很好吃的饭菜,然后我们边等饭菜边聊天,边吃边聊天,这个时候我们的话题已经不局限于那些无关痛痒的琐事了。比如说,她突然问起我的身体为什么像团白色的棉花。我想,她是在形容我身体的颜色和形状,的确我身体的形状我也搞不清楚,似乎它只是风和空气的玩具,它们想让它变成什么样子,它就是什么样子。我解释说,我不是人,我不是来自这里,我来自遥远的草原,那里有很多和我同样的伙伴。女孩听了,告诉我说,她也不是人,她是一个雕塑家的作品。这没有什么奇怪的,这个城里到处都是这样。我又问她,那她的雕塑家呢?死了。这个时候,她好像已经吃饱了,因为她已经放下筷子,看着我吃了。我也不吃了,但是我们一点都没有想要站起来的意思,因为刚吃完饭我们都还没来得及消化,身体都懒得动。但我看到旁边的顾客很多吃完都走了,这样倒是更适合我们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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