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VI

泰克用双眼紧紧地盯着五面怪那张可怕的面孔，但他没有让自己的脸上带出半点恐惧或者求饶的神色。五面怪也在紧紧地盯着他，泰克感觉五面怪对着自己的那张脸上写满了“死亡”。他们就这样对峙着。泰克知道，五面怪只要稍微动一下决定杀死他的念头，那支顶在自己头上的粒子枪就会射出足以在瞬间灼出一个大洞的高能粒子流。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这样与五面怪对峙了有多久，他只知道至少自己现在还活着。他也不知道五面怪还能允许他活多久，不过他觉得如此对峙下去恐怕对自己不利，于是他打算冒个险。
　　“您为什么还不动手？”泰克打破了僵局。
　　“你为什么不讨饶？”五面怪并没有正面回答。
　　“因为伟大的五面怪大人一定是英明的。”
　　“你认为我不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决定？”五面怪揣测着泰克的意思。
　　“是的。而且您一定也知道凭大人您的一己之力，要把这些亚智慧生物训练成精锐部队的战士，恐怕得耗费很多时间和精力。”泰克稍停了一下，接着说，“这不值得。更需要五面怪大人您的应该是那些高层的指挥决策，而不是训练士兵这种低级繁杂的工作。”
　　“这么说，你可以胜任？”五面怪换掉了他那张恐怖的死亡之面，取而代之的是那张散发着狡诈气息的蓝色面孔。粒子枪也重新还匣了。
　　“不。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我知道谁可以胜任。”
　　“伊可和罗茜。”五面怪逼视着泰克，“你的伴侣们。”
　　泰克知道五面怪一定早已对克里特威尔实验室的每一个成员了如指掌了。他处心积虑地带五面怪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得到伴侣们的下落。
　　“是的。我可以让他们来为您效劳。”
　　五面怪迅速转出愤怒的红色面孔，用冒着红光的双眼盯着泰克，泰克感觉这目光好像要刺穿自己一般。
　　“你一直就想要见到他们！所以你才带我来这里！你竟敢利用我！”五面怪暴怒地吼叫着。思维辐射震得泰克头颅发疼。
　　“不，五面怪大人。我只是想帮您尽早地实现统治双色星的霸业。”泰克平静地说，“只是刚好我的两个伴侣是亚智慧生物专家。”
　　“泰克，别跟我玩花样。”五面怪又转回了蓝色的脸，“我知道你在利用我。不过，既然对我的益处更大，我就放你一马。”
　　“多谢五面怪大人。”泰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好吧。”五面怪换过了灰色的胖脸，“我满足你的愿望。别让我失望。”
　　泰克听了这话，慢慢地放下了心中悬着的大石头。
　　“我们不会让您失望的。五面怪大人。”泰克此时又是一副谄媚的样子，“现在，请允许我带您离开迷宫。”
　　五面怪跟着泰克走出了迷宫，回到了克里特威尔实验室。他没有食言，很快便告诉了泰克伊可和罗茜的所在。
　　泰克被机器人监视着来到了关押着自己伴侣的房间外。现在，他距离自己朝思暮想的伴侣和孩子只差一道门了。他能够感觉到那种来自心底的瘙痒，一种你想挠却抓不准位置的瘙痒。泰克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脸上带出一点兴奋和期待，也没有让触手乱摇。但越是控制着自己的躯壳，来自内心的那份瘙痒就越是放肆。泰克感觉自己浑身颤抖了一下。
　　机器人帮他把门打开了。泰克一眼看到了伊可、罗茜还有他们身边的齐尔德。泰克感到自己浑身开始发热，这是古怪佬激动的表现。房中的古怪佬显然也看到了泰克，但门口的黑暗让泰克的脸不那么容易辨认。伊可此时正愤怒地瞪着泰克这边，而罗茜则在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齐尔德。
　　泰克按耐不住重见亲人的狂喜，一下冲进房中的光亮处，伸出触手，颤抖着说：“伊可、罗茜、齐尔德！你们没有受伤吧？”
　　“泰克家长！”他们的孩子扑到了泰克面前，触手紧紧地缠住泰克，用身体在泰克的身上蹭着。
　　“泰克！你也还活着！”伊可和罗茜几乎同时奔了过来，伸出触手紧紧地挽着泰克的触手。
　　一家古怪佬经历了生离死别，又重新聚在了一起。他们互相缠绕着触手，大大的脑袋碰在一起互相蹭着。过了很长时间，他们才渐渐地从重逢的激动中恢复过来。
　　“泰克，外面怎么样了？”罗茜首先开口了。
　　“外面很好。”泰克轻轻地回答。
　　“很好？”伊可的思维辐射里充满了疑惑，“克里特威尔教授出事儿了。你一定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克里特威尔死了。”泰克轻描淡写地说，“这不是什么大事。”
　　伊可和罗茜一下子离开了泰克的身体，也放开了他的触手。泰克感觉他们就好像忽然不认识自己了一样。
　　“你……真的是泰克？”伊可瞪着泰克问。
　　“当然。”泰克故作镇静地笑了笑，“你们怎么了，我亲爱的。我怎么会不是泰克？”
　　“不对……你有问题……”伊可又往后退了退。齐尔德看到家长们这副样子，有点儿害怕。他也急忙放开了泰克，躲到了罗茜的身后，偷偷地往泰克这边瞧着。
　　“伊可，罗茜，你们听我说。”泰克微笑着看着两位，“我知道克里特威尔死了，我也知道是五面怪大人干的。而且我确实是泰克。伊可，我还记得我们一起做过的每个实验；罗茜，我也记得我们三个一起在舞池里翩翩起舞的那一幕。我还记得我们怀孕那阵子——我们是鬼点子，对吧？我也记得我们在迷宫差一点儿被困死。还有我们一起跟克里特威尔在迷宫里做的秘密研究……这些我都记得。”
　　“泰克。你怎么会……”罗茜轻轻地问。
　　“你是想问我怎么那么不尊重克里特威尔，是吧？”泰克看到罗茜和伊可露出了表示同意的神色，他接着说，“我过去尊重克里特威尔，是因为他是双色星上最伟大的古怪佬。他具有最睿智的头脑，他拥有最好的科研机构，他为古怪佬们带来了最尖端的科技和最优越的生活。所以我尊敬他，我追随他。但是现在，他却为了自己的地位和利益，出于嫉妒去阻碍新生力量的发展。你们应该也知道，五面怪大人是克里特威尔一手造出来的。但当他发现五面怪大人更胜他一筹的时候，他便开始嫉妒，他甚至要囚禁五面怪大人。你们瞧，这有多愚蠢呀！这样只会阻碍双色星的进一步快速发展。而五面怪大人，他们只是为了自己的自由，为了造福双色星，才无奈杀死了克里特威尔。所以，克里特威尔的死，是咎由自取。”
　　“原啊！泰克，你是从哪听到这些的？”罗茜又问。伊可已经在一旁气得触手乱颤了。
　　“五面怪大人告诉我的。”泰克撒了个谎。五面怪压根没有让泰克知道克里特威尔是怎么死的。但是他只能这么说，他知道五面怪的牢房里不可能没有监视设备。
　　“而且，根据最近和五面怪大人的相处，我相信这是事实。”泰克补充道。
　　“泰克。”伊可来到了他的面前，两眼恶狠狠地盯着他，“你在为五面怪那帮混蛋工作？”
　　“是的。”泰克毫不躲避伊可的目光，理直气壮地说，“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不要侮辱五面怪大人。我不知道你们从哪里听到了什么谣言，如果你们真的跟在五面怪大人的身边，你们会理解我说的话的。他们是我们双色星的未来……”
　　没等泰克说完，伊可抡起自己那五根触手，狠狠地抽在了泰克身上。泰克没有防备，被打得在地上转了好几个圈，险些摔倒。他刚找到平衡，只见伊可又要冲上来，所幸被一边的罗茜拦住了。
　　“泰克，你做事情从来都是有理由的。”罗茜一边说，一边费力地拉着伊可。
　　“是的。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理解我的想法。五面怪大人真的是值得我们为其效劳的。我这次来，也正是来找你们帮忙的。”
　　“要我们帮忙？”
　　“我把迷宫中的亚智慧生物交给了五面怪大人，他们需要你们帮他们控制那些亚智慧生物，组建一支军队。”
　　“妄想！你这个走狗！”伊可被罗茜紧紧地拉着，动弹不得，对着泰克骂了一句。
　　“看来你们一时无法抛开对克里特威尔的思念。我可以给你们时间，你们再好好想想我的话。噢，对了，伊可，还记得《美丽的新世界》吗？五面怪大人也喜欢这首歌。”泰克说着，转过身去，向房门走去。忽然，好像想起什么了似的，又停了下来，转过头来深情地对伊可和罗茜说：“我爱你们！永远都爱你们！”说完，泰克便走出了房间。
　　10X辰之后，泰克再次回到了关押伊可和罗茜的地方。他不是很确信伴侣们是否已经理解了自己的用意，所以心中充满了忐忑。泰克让全身的触手警戒着，随时准备应对伊可那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击。他走进了房间。
　　伊可果然冲了过来。泰克条件反射般地举起了触手，挡在身前。可他没有如预期般的挨到触手的抽打，取而代之的是伊可温柔的轻抚。
　　“对不起，泰克。”伊可略带后悔地说，“我之前太冲动了。”
　　“没关系，伊可。”泰克虽然这么说，但心里没敢放松警惕。毕竟伊可是典型的黄色性格。
　　“泰克，我们刚才仔细地考虑过了你说的话。”伊可接着说，“我想通了。作为科学工作者，我们不能对任何事情抱有成见。克里特威尔教授曾经是最伟大的古怪佬，但并不能证明他永远不会做错事。而且，我相信你。你的话绝不会是空穴来风。”
　　伊可的表现越发让泰克生疑，他从没见到伊可如此正经过。伊可的话刚说完，罗茜走了过来，对泰克说：“泰克，亲爱的。我们决定与你一起帮助五面怪大人。”
　　泰克没有立刻表态，他把目光一会儿放在罗茜身上，一会儿放在伊可身上。两位伴侣的表现有些不自然，他们的转变太过突然，泰克不知道他们是真的理解了自己的想法还是把自己当作了敌人。
　　“不过，泰克。”伊可忽然又开口了，“我们可不想白干活，五面怪大人会付我们相应的工钱吧？”
　　这句话让泰克终于打消了疑虑，他认识到，站在他面前的正是信任他的伊可和罗茜。
　　“当然会的。”泰克喜形于色，“而且五面怪大人的工钱比克里特威尔还多两倍。”
　　“还有。”伊可一本正经地又说，“我们只帮五面怪大人到他生出孩子为止。”
　　泰克和罗茜都被伊可的玩笑逗乐了。一旁的齐尔德却没有听懂，一本正经地问：“等五面怪大人的孩子生出来了，我可以跟他玩吗？”
　　孩子的童言稚语让三个家长开怀大笑起来。现在，他们之间的隔阂不见了，他们又重新聚在了一起，他们又在为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努力。他们为此欢笑，哪怕身边充满了危险。三个古怪佬之间的爱情让他们相信，一切都会重新变得美好。
　　泰克带着两位伴侣见过了五面怪（管他是哪一个五面怪呢）之后，便来到了迷宫深处，开始为五面怪准备一支强大的军队。
　　伊可和罗茜的专业知识让这一切变得并不那么费劲儿。没多久，成千上万的亚智慧生物便成为了五面怪控制之下的精锐士兵。五面怪对伊可和罗茜的工作非常满意，这些士兵们就像机器人一样的听话和容易指挥，但是他们在遇到具体的战场问题时却不会像机器人那样死板，他们兼具了机器人的忠诚和古怪佬的智慧，而且勇猛程度甚至超过了机器人战斗单位。
　　亚智慧生物军队的另一个优势是数量的增长很廉价。亚智慧生物本身就具有繁殖力强的优势：他们不像古怪佬那样需要爱情才能怀孕，只要是不同的三个性别，便可以结合、产仔，而且每次可以生多胎。外加伊可和罗茜对他们的调整和培养，怀孕时间被缩到了仅仅一环。同古怪佬一样，怀孕体的能力要数倍于三个个体，所以怀孕丝毫不影响他们继续战斗。另一方面，通过迷宫中那个秘密技术制造出的能量块又让亚智慧生物可以快速成长。从诞生到新个体可以加入战斗，也只需要一环。
　　五面怪拥有了大规模的军队，自然不会再满足于简单的防守，他们开始了大规模的扩张。一座座城市在亚智慧生物刺眼的能量柱下被征服，一片片闪亮的金属大地在五面怪的阴谋诡计下被占领。随着军队的强盛和占领地域的扩展，五面怪慢慢地露出了残暴的本性，他不再实施那些拉拢民心的怀柔政策了，他开始了独裁的高压军统。古怪佬们没有了自由，他们被密切地监视，他们被强征去做苦力，他们被当作战场上的诱饵，他们甚至被肆意地杀戮。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五面怪占领区开始不再太平，反抗运动此起彼伏。但五面怪并不在乎，他拥有无数的亚智慧生物，他可以随时镇压任何一次骚乱，他甚至以此来训练自己的士兵。可对古怪佬来说，反抗的失败带来的是更加严酷的政策。
　　泰克伴随在五面怪的身边，卖力地为五面怪的扩张出谋划策，很多城市都是在他的游说下兵不血刃地得到的。他感到五面怪对他的态度越来越缓和了，甚至撤去了身边那些监视自己的“影子”。现在，他俨然是五面怪的军师，每一次重要的战役，五面怪都会找他一起参谋规划。现在，他正在跟一个五面怪一起监视着前线的形势。
　　这是一场很重要的战役，五面怪正在攻打前大门（Front Gate）城。这座城正如其名字，是双色星首府所在地的门户，如果攻下此城，双色星的首府便基本可以看作是囊中之物了。很显然，双色星政府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在此设下重兵试图阻止五面怪的攻势。前线的战斗激烈地进行着，五面怪几乎把所有可以调度的军队都派到了这里，打算一举夺下前大门城。但这次双色星政府的抵抗却出乎意料地顽强，这让五面怪带来的所有军队都陷入了苦战。就在这时，忽然从后方发来急报——莱博（Revo）城发生了大规模暴动，当地守军节节败退。
　　泰克看到五面怪正用蓝色的面孔紧紧地盯着报告，久久没有发出指示。他来到五面怪面前，主动请令道：“五面怪大人。给我300（十进制768）名战士，我去镇压暴动！”
　　五面怪转过头来看着泰克，“不行。这里的战场需要每一个士兵。你可以去，但你只能指挥当地守军。”
　　泰克沉默着，他在权衡兵力。因为暴乱频起，五面怪在每一座城市都安插了至少500（十进制1280）名士兵镇守。能让这么多凶悍的士兵节节败退的暴动绝不是简单地小冲突。他一个古怪佬能否扭转局势呢？泰克没有把握，但他不想退缩，因为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机会。
　　“遵命！”泰克干脆地回答了一句，便迅速向后方撤去。
　　当泰克得知五面怪终于攻下了前大门城的时候，莱博城的暴乱早已被他平定了。同时，他还顺便协助镇压了其他几座城市中的小规模反抗运动。所有这一切，他都没有动用一兵一卒，他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和游说技巧完成了这一系列不可能的任务。再次见到五面怪的时候，泰克得到了褒奖，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五面怪赐予泰克最高通行权，让他可以在统治区内随意走动，甚至可以对下层将领或者官员先斩后奏。
　　说来也怪，自从泰克平定了莱博城等地的叛乱之后，五面怪统治区内的暴动数目总体减少了，甚至在五面怪试探性地大规模撤出守军之后，也没有任何反抗行为出现。这让五面怪可以调遣更多的兵将进入前线，他们的扩张速度再一次地被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