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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击 C27

目击 C27

作者: 燃燒玫瑰星河 | 来源:发表于2018-11-16 08:18 被阅读0次

/真人无关,注意避雷。

晚上大概七点多,金廷祐醒了一会儿就又犯迷糊,昏昏沉沉的没精神,缩在床上总想睡觉。桃姐置办完日用品,带回来几个小菜,都拿塑料盒装着。黄旭熙询问这些菜是哪里买来的,桃姐一边提着新买的保温壶去水房打开水,说这些东西得拿热水烫一遍才能用,一边又解释这些小菜是刚才在楼下遇到之前来给金廷祐做检查的钱院长,他特意带着去附院外头的酒店打包的,菜肴少油少盐,尽量都按着清淡的原则来。黄旭熙按照护士的嘱咐买来一小碗白粥,用桃姐烫过的勺子轻轻将粥搅到温热适合可以入口的程度。金廷祐眯着眼睛瞧他的动作,一时感到嗓子火烧一样,干哑得难受,他咳了两声,黄旭熙立马放下手里的白粥,伸手去够床头柜上放着的水杯。桃姐把病床摇高一些,又扶着金廷祐起来,将枕头垫在他后腰处,金廷祐倚靠着,盯着黄旭熙递过来的水杯摇摇头,还是说不想喝。

“廷祐不饿吗?”黄旭熙见金廷祐的样子心里着急,还是放下水杯,去端来白粥凑到他身边,好声好气地询问。金廷祐仍是摇头,黄旭熙没办法,一挥手支使桃姐端着白粥去护士站热一热再回来。等桃姐一走,他才站起来去锁了门,金廷祐依旧是靠着,静静地瞧他,黄旭熙锁好门回身,还是笑着道:“你看你,这样不小心,怎么会伤到手呢?”

“我想喝水,桃姐在楼上,我就自己去倒,不知道怎么就晕了。”吊了几瓶盐水,金廷祐的脸色比刚送来附院时好了不少,他说话声音还是轻轻细细的,倒像是犯了错误被家长教育的孩子,乖得很。

但黄旭熙心知金廷祐此刻不是真的乖巧,他是那样聪明的人,避重就轻的目的不过是为了避免自己再问下去。黄旭熙赶来时,金廷祐还在昏迷,急诊室的医生问他,金廷祐平日里有没有自我伤害的倾向。黄旭熙不清楚何种程度才算是自我伤害,医生于是给他看照片,是黄仁俊见金廷祐左手伤口不对劲才授意拍下的,照片上是金廷祐左手腕处的伤口,皮肉外翻,鲜血淋漓,割裂处深得快要见骨。黄旭熙看着照片心有余悸,想着幸好那时桃姐在家,才能将人及时送来附院,他又听医生说,这样的伤口,大概是病人自己用力划出来的,如果只是摔在碎玻璃上,绝不会形成这样深的伤口。医生这样说着,才将金廷祐先转去外科,并且猜测他是否精神状态不太好。

可是以前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黄旭熙想起从前,母亲刚得疯病那几年,金廷祐再倔,也就是和自己过不去。自己说十句话,他大发慈悲能应上一句,饭桌上给他夹菜,统统被挑出来扔掉,他好像铁了心要和黄旭熙撇清关系。再到后来母亲去世,金廷祐像是被抽了魂似的,不再抗拒自己,肯随他搬出去住,也肯和他同床共枕,可也没什么实质的亲昵。即使如此,黄旭熙也已经很满足,他希冀靠时间流逝来治愈金廷祐心里的伤口,但现在看来,时间非但无法治愈那时候黄旭熙带给金廷祐的伤害,反而使他越来越痛苦。

“饿不饿,吃点东西好不好?”黄旭熙不会和金廷祐吵架,他同他说话向来都是温和的,连音量都压得比平时低。

“现在不饿,没关系。”金廷祐低着头,他现在对饭菜提不起胃口,只能任由塑料盒里的小菜一点点凉透。沉默中的金廷祐忽然抬起右手在黄旭熙面前晃晃,轻声道:“戒指找到了,我上次从辰乐家回来,第二天想把衣服给桃姐拿去干洗,收拾了衣柜才找到,放在一件之前不穿的大衣口袋里了。”

黄旭熙哑然,看着金廷祐右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说不出话。黄旭熙当年送的那枚戒指金廷祐从来没戴过,向来都是用红绳串了当项链,今天倒奇怪,找到就找到了,竟还戴在无名指上。黄旭熙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觉,不全是高兴,倒掺杂了一些担忧,他从来都知道金廷祐比表面上单纯的样子更难看透,他的哥哥是个内心比他更有主见的人,他做的事情不会没有原因。黄旭熙静静凝视金廷祐戴着戒指的右手,那一瞬间他甚至侥幸地想,是不是金廷祐肯真正接受他了呢。

黄旭熙的左手覆上右手手指,摩挲着自己那枚和金廷祐手上相同款式的戒指,很多年过去,即使他再仔细珍重地保养它,戒面也已经不再平整。它们太旧了,也不是最贵的,黄旭熙觉得它们配不上金廷祐,他转了转手上的戒指,问道:“这枚太旧了,过两天等你好点了,我们去买一对新的吧,好吗?”

“这枚就很好了,你戴了那么久,我晚一些,就从今天开始戴吧。”金廷祐笑了笑,把戴着戒指的右手缩进被子里,他咳了两声,眼神去瞟床头柜的小菜,轻声道:“旭熙,我有些饿了。”

黄旭熙还没从金廷祐肯戴戒指的惊讶里缓过神来,又听见他说饿了,什么也来不及想,忙不迭起身要去护士站找桃姐,他才站起来走到门口,金廷祐忽然又叫住他, 没头没脑地说道:“旭熙,你信我,我有分寸。”

黄旭熙开门的动作顿了顿,迟了几秒才拉开门。他心想,是啊,金廷祐从小到大都是比他想得周到的人,自己应该相信他。他不知道金廷祐为什么要在手腕上割一刀,或许真的只是他那时精神状态太差一时不小心,也或许是有其他难言的苦衷,不管怎么样,经过这一次昏迷,黄旭熙总觉得金廷祐和从前相比有些不一样了,但他说不出来到底变化在哪里,只愿是他真的肯接受自己,只愿能越来越好吧。

黄旭熙给金廷祐喂了点白粥,又哄他睡下,这才让桃姐打车回家去收拾住院用的衣物明天带来。桃姐一走,黄旭熙才终于闲了下来,他打电话给秘书,交代了工作,说自己这几天不能按时上班,让他将需要处理的文件发送到自己的电子邮箱。工作上的事情交代了差不多,护士站的小护士来敲门,送进来一张行军床,是附院发放给陪床的家属用来睡觉的。护士还带来一套被褥,说是钱院长特意让送来的,黄旭熙道了谢,轻手轻脚锁了门。时间还早,黄旭熙睡不着,他和衣躺在行军床上瞧着病床上睡着的金廷祐,虔诚地在心里做着祷告。

上帝保佑,希望金廷祐能够赶紧好起来。

何川的案子拿到了口供,技术人员和法医抓紧时间给所有物证做了检查和检验,文泰一负责整理口供记录和写结案报告,等着证据链上的每一环都确认无误,卷宗移交公诉机关后,这个案子在他们手里才能算是真的结束了。下班时间已经过了有一会,文泰一坐着不想动,他今天在办公室里坐了一天,倒不是结案报告有多难写,他头疼的是再过一会就得和池韩率一起回家吃饭。先前池韩率问他,要不要顺路来接他一起回去,文泰一虽然拒绝了,但他知道在这个问题上池韩率肯定不听自己的,因为二组今天按时下班,池韩率本该先走,却在休息室待了好一会。这事是进来办公室送报告的中本悠太告诉文泰一的,他放了报告,还委婉提醒文泰一不必如此拼命,该下班就赶紧下班。

说得倒轻巧,文泰一没忍住翻白眼,义正言辞地表态,自己不做完手头的工作是不会走的。中本悠太耸肩,他可不听文泰一瞎扯,推开办公室的门将池韩率拉进来,他自己走了出去,还顺手将门掩上。

“明天再做吧,不急。”池韩率指了指文泰一桌面上摊了一堆的文件,他走过来,伸手准备替文泰一将桌面整理好。

文泰一看着池韩率靠近自己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着急趴在桌上护着文件推辞道:“别别别你别动我自己来!”

池韩率收回手看着文泰一笑,默默等着他龟速收拾文件,磨磨蹭蹭终于整理好,池韩率靠墙站着,文泰一顺手抓了件外套去休息室换下自己身上的制服,出来时池韩率已经拿了他的包在走廊上等他。文泰一径直走过去从池韩率手里拿下自己的包,池韩率同他并肩走着,抬手递给他一个首饰盒,文泰一没说话,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串玛瑙手链,看着成色挺好。文泰一停下来,手里握着首饰盒,疑惑地看着池韩率问道:“给我这个干嘛?”

“我想让你帮我送给我妈,要是我送她肯定不要,又得唠叨我乱花钱了,你替我送吧。”池韩率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又从口袋里拿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首饰盒子打开给文泰一看,里面也躺着一串玛瑙手链,他笑道:“我给阿姨也买了一份,她应该会喜欢的。”

文泰一拿着盒子,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他只好拿出皮夹要掏钱给池韩率,一边数钱一边问道:“多少钱,我给你。”

“不要,这个是我自己要送给阿姨的,你手里那个是我要送给我妈的,你帮我交给她就好了。”

“...随便你。”

文泰一不再理池韩率,他收了钱包往前走,池韩率跟着,两人上了池韩率的车,一路无言。两家聚会,吃饭的地方就约在文泰一家,他俩刚到楼下,就碰见池韩率的父母在小花园里遛弯,池爸爸眼尖,瞧见了俩孩子才拉着池妈妈从围观广场舞的人群里挤出来,池妈妈瞧了一眼自家儿子,转头又去关心文泰一,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道:“小率说去接你怎么还这么晚啊,泰一饿不饿啊?”

文泰一赶忙摆手道:“不饿不饿,是我自己加班晚了的。”

池韩率乖乖在旁边看着,他还没出生的时候,两家父母把所有的关爱都给了文泰一,四个长辈从小宠着长大的,池韩率觉得文泰一没有被溺爱坏了还做了警察,真的是很神奇的一件事。池妈妈忙着摸文泰一的脸颊,心疼他最近是不是又瘦了,池爸爸在一旁接腔道瘦了瘦了,又说一定是小孩儿光顾着工作了,现在警察工作这么忙,休息吃饭都不规律,可不就瘦了嘛。文泰一这张脸看着就显小,家里长辈无一例外都还拿他当孩子看待,池韩率默默瞧着二老拉着文泰一,怎么看怎么像小时候去人家家里拜年,就差没掏兜拿出红包给人了,他这才找到个空档适时地插嘴道:“爸,妈,你俩怎么还不上楼?”

“等等啊,不急,你妈我的事还没办呢。”池妈妈神神秘秘往楼上瞧了一眼,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就往文泰一手里塞,一边塞还一边数落池韩率:“一啊,拿着去吃点好的啊,小率你给我们监督着,你看人泰一都瘦成啥样了,不是让你平时下班找泰一一起吃饭嘛。”

得,池韩率扶额,二老还真准备了红包啊。

“不是,阿姨我不要,我都多大了哪还能拿你们钱啊?”

“拿着,你妈也有份呢,别跟你爸说啊,要不他又得唠叨我们要把你宠坏了。”

文泰一这才庆幸自己是在楼下撞上二老,要不给红包这种事让文爸爸瞧见又得唠叨大半天。两家妈妈难怪是多年的闺蜜,疼孩子的手段如出一辙,文爸爸管男孩出了名的严,小时候给文泰一发零花钱那都是算好了才往出拿,还给孩子备了个小本本放书包里,一天一天买了什么的帐都得一笔笔记下来,回家核对还不能出错。文泰一小学时数学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心算也比其他小朋友快些,他总觉得这应该感谢自己爸爸,早早养成他只要看到数字就忍不住在心里打算盘的习惯。文爸爸管得严,架不住文妈妈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零花钱不直接给文泰一,每次都是塞给池韩率,让池韩率跟着文泰一放学路上买点小零嘴解解馋,导致池韩率现在看到文妈妈掏兜就条件反射以为她要给自己塞钱。

时间好像回转到了小时候一样,在长辈眼里不管孩子多大都还是个孩子,文泰一无奈,池韩率看着他耸肩,两人难得相视一笑。文泰一没办法,只得收了钱,想着就跟小时候一样,等一会吃完饭偷偷把钱分一半给池韩率。池妈妈瞧着文泰一收了红包,这才心满意足挎着文泰一的胳膊拉着人走在前面,池韩率和池爸爸走在后面,聊两句工作上的事情,池爸爸又说着两个孩子得多回来看看,要不两家妈妈天天挂在嘴边念叨,直说养了小白眼狼。池韩率静静听着,随着话尾附和,他抬头去瞧前面的文泰一,忽然压低声音对池爸爸道:“要不您一会儿跟泰一说说,他就是个工作狂,哪肯听我的话。泰一那么乖,你们长辈一说,他肯定得听,这不就能想着常回家了么。”

池爸爸一边走一边摸下巴,心说这话倒是有点道理,池韩率最了解他爸,一般他摸下巴思考的时候就是在心里有主意了。文泰一走在前头,哪知道池韩率心里打得什么算盘,一心一意应对池妈妈问长问短的关照。搭乘电梯上了楼,电梯门一开,文泰一就瞧见文爸爸趿拉着棉拖鞋揣着手在门口等,门开了一条缝,文爸爸迎面就是一句:“嘿小子,还知道回来,你妈想死你了。”

合着您老人家就不想我啊,文泰一腹诽,又闻见饭菜的香味从门缝里溜出来,他忙了一天,又累又饿,下意识吸吸鼻子去嗅那熟悉的味道。文爸爸拉开门把人迎进去,文妈妈正把锅端上桌,一见两个小子回来,赶紧摘了围裙上来,直接动手掐脸,又心疼道:“啧啧啧,怎么出去自己住还瘦了呀,小率也是,我看你们就是不懂照顾自己,要不搬回来住呀?”

“不是,妈,我不瘦啊。”文泰一想起前两天队里组织体检,称体重的时候他还发现自己胖了两斤呢,当时他还没好意思说,私底下把冰箱里的肉都塞到最底下,坚持要戒荤腥戒油腻,最后还是晚上吃饭时徐英浩发现菜里连油都少得可怜,一看文泰一埋头扒了两口饭就说饱了,心说忙了一天吃这么点哪够,这才亲自下厨炒了一碟青椒炒肉端上来。文泰一一闻那味儿就放弃了,心说谁爱戒荤腥就戒去吧,反正他是戒不了,转眼把餐桌上的饭菜打扫一空。哪知道今天一回家,接连被两家妈妈控诉太瘦,文泰一感到迷茫还有点飘飘然,他甚至怀疑体检的时候用的秤是不是坏的,自己难不成真的瘦了?

其实瘦不瘦这个问题,问父母得出的答案是最不可信的,老人家都坚信能吃是福,吃胖点儿都不是事。池韩率为了自救也为了给文泰一解围,赶紧拉开椅子让长辈入座,招呼着赶紧吃饭。本来池爸爸提议大冬天的,不如一起出去吃火锅,两家妈妈一听,不就是火锅么,家里也能做,买菜的时候各自买了火锅底料和两家孩子爱吃的东西,准备在家打火锅。

汤底一烧开,热气腾腾的白气升腾起来,文泰一自顾着调蘸料碟,池韩率坐在他身边,轻轻碰了他一下,文泰一不解,扭头看他,愣愣地把手头的蘸碟推过去,问道:“...你也要?”

“不是,我不是要这个。”池韩率刚说完,瞧着文泰一说话时嘴里吐出的白色雾气没忍住笑起来,他抬手比划了个圆,又指了指文泰一的衣服口袋,文泰一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放下搅蘸碟的筷子,从口袋里掏出红色首饰盒子,站起来递给池妈妈,顺手还敬了杯酒:“阿姨,这个送给您,您戴肯定特好看。”

池韩率也跟着从包里拿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首饰盒交给文妈妈,笑道:“阿姨您拿着这个,改天您和我妈去跳舞的时候一起戴着,多拉风啊。”

两家妈妈眨眨眼睛,习惯性地刚想开口唠叨两个孩子乱花钱,话都到嘴边了转念又一想,这给自己送礼物的也不是自家孩子啊。池爸爸一看就知道两个孩子打得什么主意,两家妈妈唠叨不出来什么,于是乐滋滋收了礼物,这下轮到文爸爸不乐意,撑着下巴长吁短叹:“唉老池啊,你说这俩小白眼狼,就记得娘不记得爹。”

文泰一低头继续调蘸碟,应道:“爸您可得了,要不是我们回来吃饭,我妈肯让您喝酒啊?”

文爸爸撇撇嘴赶紧把手里的酒杯护好,心说不就是体检查出有点脂肪肝么,非得让自己戒酒,真是不懂饭后一杯酒,活过九十九啊。池韩率坐在文爸爸身边,侧脸过去轻声道:“叔叔,我买了酒放我爸那了,您少喝点就行。”

两家人边打火锅边聊天,不知不觉吃到了九点多,文泰一中途接到了徐英浩发来的信息,问他聚会结束了没有,他顺便过来接他回家。文泰一看自己爸爸那架势,怕是要把好久没喝的酒都在今天补回来,于是他回复徐英浩说还早着呢,让他自己先回去,别等了。到最后文爸爸喝得有些醉了,陪酒的池韩率还精精神神。文泰一极少见池韩率喝酒,也没见识过他真正的酒量,文泰一就知道自己爸爸算是整个小区喝酒的个中高手,酒量比他爸还好的男性他到现在没见过几个,没想到池韩率比文爸爸还能喝。

眼看着文爸爸有些醉意,池韩率也不再陪着喝酒,帮着文泰一把人扶到卧室休息,两家妈妈忙着收拾残局,又是洗碗又是擦桌子,溜进厨房想帮忙的文泰一也被赶了出来,文妈妈戴着洗碗手套冲他喊道:“一啊,我还得照顾你爸呢,不早了,自己回去睡哈。”

文泰一眼看着自己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只好抱起包准备走,刚换好了鞋,又听见池妈妈一边擦桌子一边叮嘱池韩率送文泰一下楼。池韩率也换了鞋,亦步亦趋随着文泰一下楼去,走到楼下小花园,跳广场舞的人群早就散去,文泰一一边走一边去掏包里的红包,数了一半塞进池韩率口袋里,说道:“拿着,一人一半。”

池韩率从口袋里把钱拿出来,全数交给文泰一,笑道:你收着吧,刚好我妈和阿姨让我监督你,这几天我就跟着你吃饭了。”

“...你别跟着我。”

“可我从小就是跟着你的。”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

文泰一这么说着,却又想起读小学时他跟池韩率一起上学,路上都是手拉手,谁放学早就在另一个班级后门等着一起走。一直到高中他们还在同一个学校,那时候文泰一一家还住在公安局家属大院,池韩率天天早上骑自行车给他带早饭,提着煎饼果子或者是豆浆油条站院子里喊文泰一的名字,日日如此,比打鸣的公鸡都准时,等文泰一收拾完毕窜下楼来,再顺路一起骑车上学。至于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都是后话了。

文泰一很想再说些什么,手机铃声却响了,他接起来,听见徐英浩的声音,他道:“我在路上了,你慢慢来,我去接你。”

文泰一累得很,应了两句就挂了电话,他抬头想看看月亮,却只能瞧见一弯刀月隐在云幕后头,星星也看不清楚。

不是好天气。

“泰一哥,咱们坐会儿吧。”池韩率径直朝小花园走过去,在长凳上坐下。记忆里,他有很久没有喊过文泰一哥哥,小时候经常这样喊,长大了就喊得少了。文泰一没话说,可难得的没有拒绝他,只是默默坐在离池韩率的位子空出两个人的地方。

“聊点什么吧,泰一哥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文泰一只是坐着却不说话,池韩率没有贸然靠近他。人和人之间的相处都有安全距离,入侵安全距离会给人带来紧张感,所以即使池韩率有多想坐得离文泰一近一点,也得慢慢来。

文泰一想了两秒随口道:“呃...你的酒量,还挺不错。”

“还行,以前练过。”

池韩率说完,场面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文泰一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可突然让他们坐下来,这样安静地独处,还是这段时间来的头一次,那些文泰一想要说的话,一时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了。文泰一当然能猜得到池韩率说的“以前练过”是什么意思,他先前在特情支队工作,在老鹰身边做卧底的那些年免不了也跟着喝酒,会喝酒就多一点机会往上爬,文泰一估摸着池韩率的酒量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泰一,那我跟你说件事吧。”

“...好,你讲。”

“其实那时候调去特情的不止我一个人,你记得比我们大一届的李哥吗,我在老鹰身边的时候,他也在。”那件事情过去了好几年,池韩率再说起时还是心惊,从前他把自己的工作当成秘密,现在让他把这些事完全搬上台面来讲,他多少还是有些难以开口。池韩率转头瞧见文泰一挺直腰板坐着,他不动声色凑过去一点儿,轻声道:“我去的时候,李哥已经待两年了。我记得是六月中旬的一天吧,谁知道老鹰动了什么心思,带着几个手下要去西北玩一圈,李哥跟着老鹰,我是跟着他手底下的一个小头头做打手,那时候也去了。李哥做的假身份说他是南方沿海的,父母双亡无亲无故。你说世界上有没有这么巧的事,我们去西北那个市玩,晚上去夜总会找小姐,偏偏隔壁包厢有人出来上厕所,一眼就把李哥认出来了,人喝得醉醺醺的,倒还认得李哥是他表亲,非拉着李哥说他好几年没回家了,正好回去看看爹妈。老鹰多鸡贼的人,一下就瞧出不对劲了,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

“...后来怎么了?”

“派人再查李哥的底呗,边查边审。你知道怎么审吗,剁手指那都是小儿科,在他们的地盘没有王法,他们给人打强心苷,到后来打杜冷丁。其实那时候查出什么结果已经不重要了,你要知道,做他们这行的,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最后说是给打杜冷丁的时候没控制好量,李哥没熬住,走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这就是我肯待在老鹰身边的原因,我不能让李哥白死,他没做完的事情,我得接着做。其实人命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值钱,如果我也不小心暴露了,熬不到你来抓我,或者是后来直接死在手术台上,那我也就没机会坐在这里和你说这件事了。”池韩率觉得窝心,心脏一抽一抽的不怎么好受,他停了好一会,终于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还是欠你一句对不起,我想活着回来和你说的,一直找不到机会,今天正好。”

“文泰一,对不起。”

文泰一静静坐着,听池韩率把话都说完,又看着他低下头去。难道自己是恨他的么,文泰一心想,当然不是。他曾经无比希望能和池韩率一起成为警察,成为两个家庭的骄傲,他曾经也以为池韩率背叛了自己的梦想,选择和自己背道而驰。即使后来文泰一知道池韩率选择用另一种方式来实践自己的梦,但从他做出那个决定开始,他们命运的轨道就开始发生了偏离,就像文泰一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向池韩率开枪,那一枪打在池韩率的身上,也打在文泰一的心里,他没办法原谅的是自己亲手打了那一枪。文泰一也想过,如果当时不是自己去执行抓捕,不是自己和池韩率对峙,那么结果会怎么样呢。可能会更糟吧,或许别人不会像自己当时那样心软而没有打到池韩率的要害,如果那时开的那一枪出了差错,自己可能也就永远无法再见池韩率。

自己那一枪,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呢,这个纠缠了文泰一很多年的问题,现在看来,重要么。当然是重要的,可它在池韩率活下来的今天就显得无足轻重了,更重要的是池韩率还活着。

其实这句“对不起”不该只由池韩率来说,文泰一迟疑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池韩率的肩膀。要说谁对不起谁,倒不如说他们互相亏欠,心里的疙瘩埋得太久了,让它一下子暴露在天光之下,文泰一缓不过来,他疏远了池韩率这些年,或许也需要慢慢找补回来吧。池韩率是第一次和人讲自己从前的事,这些事他连父母都没告诉,只在今晚讲给了文泰一听。

“泰一,我真的很想我们还像从前一样。”

这个要求很难么,现在看来,应该不是很难办到。文泰一深呼吸,他听见自己说:“好。”

池韩率本来没想到文泰一会说“好”,他以为按他的性子,最多又是沉默或者讽刺。说不上来是意外还是激动,池韩率当下的第一个动作是抱住文泰一,这是一个池韩率本人也没想过的反应,但幸好文泰一没有抗拒。他只是叹气,又想起小时候池韩率偷吃他的奶糖被他发现了才会这样抱着自己撒娇。

文泰一想,其实很多年过去,他们本质上还是当年的哥哥和弟弟吧。他学着小时候的样子,抬手去拍池韩率的后背算是安抚,刚想开口说话,警惕性就使他发现昏暗的小花园里还有一个人。池韩率也发现了,夜风吹过灌木丛的时候隐隐约约有个人影,他放开文泰一,高声道:“谁在那里,出来。”

树丛后面的人倒大大方方走了出来,池韩率定睛一看不禁讶然,居然是徐英浩。文泰一倒是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是小偷什么的,他赶紧和池韩率解释道:“没事,小徐来接我的。”

“刚到,太晚了,小区没车位,我把车停外头了。”徐英浩晃晃手里的车钥匙,说道:“走吧,阿托品在家等我们呢。”

文泰一点头,和池韩率交代说喝了酒别开车,要不今晚别回家,将就点睡自己房间也行。池韩率笑了笑,摆摆手让文泰一别担心,说一会让没喝酒的池爸爸开车,文泰一这才放心,跟着徐英浩步行出去乘车。池韩率默然看着文泰一和徐英浩走远,这才抬头看看天。

此刻月色仍不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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