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有时是一条吹不断的长线,一头连着过去,一头牵着现在而伸向未来,每个人都是手执两端,既无法停止不动,更无法倒退或快进。如果确有此法,一定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因而有了回忆和回忆的文字。也许是日渐年长,看过了太多的世事,也许是过去太沉重,便想把时间抛弃,就像一个人的登山,山未登顶,总想静下来驻足看一看山川风景,过去那些容易忽略的细节,突然有了新的色彩与温度。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喜欢回到过去的房子里去找些过往的东西来进行回忆,找些旧的情感来添充虚度的时日,眼前也时时出现一些恍惚,春风,秋月,朝晖,夕阴,一只爬在秋光里的飞虫,一线掉在残阳尘网中的蜘蛛,看得久了,是庄生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庄生,这是个古老的命题,倒也是个十分有趣的话题,我想,大概这是个极好的人生状态,有如坐上了飞船离开地球引力,进入一种无我的境地。
我常常有着这样的感觉,喜欢一个人出发,漫无目的的自由而行,看看眼前的景致,搜寻些旧日的遗踪,如能遇上一二知音,便狂歌痛饮空度时日,飞扬跋扈一番,作梦幻纪游。昔日读《老残游记》,心随老残游历过不少的地方,或者济南大明湖岸的茶庄,听清客闲聊半晌,或者听一段戏曲天籁,将钢丝抛入半云。脚步常牵着头脑追根溯源,好动的心翼抚过从前,有时也自由地去六朝旧都走走,感受一下秦淮河流光溢彩的凝碧与灯影闪烁中美妙的评弹,哪怕是展开在博物馆中的织锦与丝扇,隔着厚厚的玻璃透窗,依然能体味到数百年前那手执团扇的体温。更多的时候,一处有一处的风景,一处有一处的人情。人看累了,又思着那身边的风景,看多了风景,又想着看人,人总是在不断的换景换境中更换着自己的生活与心情。
有时看看身边的一草一木,一虫一鸟,有时俯首身边的一禽一畜,一物一心,总也温情脉脉,他们常常表现得比人更可爱,对主人的忠诚无需设防,只要你愿意俯身平等,他们永远是你最忠实的侣伴。如果说草木有风情,山水有清音,那是你的心境与之平等。此时的你,也自然愿意静心驻足,看一场山雨的飘洒,听一阵山风的清吟。眼睛越过山岚的流动,带动山风的吹拂与吟唱,面对的总是那些愿意倾心俯受,谛心聆听的时刻。而这种节奏与韵律的感受往往来自内心的清淡与从容。
在这里,我一连用了三个“俯”字,不过是想说明,庄子的齐物论思想对我产生的影响,我承认,我喜欢庄子“万物齐一”的思想,在庄子看来,不管是覆海载天、垂翼乘风的大鹏,还是渺如梦幻的蝴蝶与鱼,都是一样的。很多的时候,我们更愿意承袭庄子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的审美情调,所以他能在天地之间,有无之间,虚实之间作自在逍遥游,这份空灵与浪漫,怕只有庄子能做得到。如果放在写作之中,则可以学习庄子的言辞开阔如长河、旷野,他倾心于鲲鹏宇宙的伟大,也迷醉于一只蝴蝶的渺小与短暂,他的蝴蝶同样拥有鲲鹏一样的力量与世界。如果放在思想与精神世界里,学习庄子便是一个真正意思上的逸格真人了。
很多的世事,历着历着就懂了,很多的荣辱,看着看着就淡了,很多的名利,争着争着就远了,很多的爱恨,走着走着就清了。
留给我们自己的除了一躯空壳以外,怕只有那飘系在时间长线上的一缕幽魂。
山樵 黄爱和 于庐山砚人草堂
20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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