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穿古”法医

    “吵什么？”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喊叫声，我吃力地睁开厚重的双眼。“这是哪里？”眼前的奇怪景象让我不得不仔细打量一番：一间乌黑的房间里，一条一米多宽的土铺走廊，走廊两侧有两排低矮的房间，房门用几根粗大的圆木栅栏隔着，里面扎堆挤着一群蓬头垢脸、身着奇装异服的人，走廊墙壁上只挂着几盏现在几乎见不到的煤油灯，灯芯扭扭捏捏，时隐时现，使得本就黑暗的房间更显阴森。“这是哪里？”我心中又再一次发起疑问。我试图起身一看究竟，突然，我发现自己的双腿不见了，我尝试着奋力起身，突然感觉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扇动，我的身体瞬间变得轻飘飘，浮于半空之中。“我的双腿呢？我这是在飞吗？还是死了？”一连串的问题在我脑海中萦绕，越发奇怪，越发害怕。

    “宋慈大人到！”还没等我想仔细，就又听到一声巨大的喊叫声。“宋慈？这不是大宋鼎鼎有名的提刑官吗？我这是在做梦吗？难道，我穿越了？”事情发展得越来越奇怪，眼前接二连三袭来的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场景让我已无暇思考，只能静观其变。

       长长的走廊尽头，若隐若现地移动着三五个人，待他们慢慢走近时，我才看得清楚一些，这几个人也都是穿着奇装异服，排头一位的服饰最有特色：紫色织有鸟兽锦纹的大袍，圆领大袖，下裾加一横襕，腰束革带，腰间佩戴金饰鱼袋，头戴平角幞头，脚穿朝靴。这不是典型的宋朝官员服饰吗？难道我真的穿越了？待他们再走近些时，我看清楚了他们的脸，特别是排头那个人的面容。“什么，这，这，这不是我刚刚在网页上查找的那个法医刘龙清吗？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变成了宋慈大人？难道他也穿越了？还是我来到了古装剧组拍摄现场？”此时我的惊讶表情一定不亚于本届里约奥运会赛场上那个“洪荒少女”傅园慧。算了，先不探其究竟了，还是既来之则安之，静观其变吧。
    “吴知县，你这民风淳朴的太平县，牢狱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人满为患啊！”排头那个他们口中所谓的宋慈大人侧身对走在他旁边的一个人说道。
     “宋大人，法不严民不教。不得已呀……”身旁那个人面露尴尬，稍弓着腰，小心翼翼地答道。
   “你这县狱中究竟关押了多少犯人？”
    “这个……值狱官，快去取囚账来查查。”那个吴知县转过身去命令身后的人。
       那个宋大人脸一沉：“算了。稍后把狱中囚账一份不少地送到驿站去。”
    “是是是，大人。”吴知县一边答道，一边不断用手慌忙地擦拭着额头，估计是心虚冒冷汗了。
       这一连串的古式对话让我的内心又激起了一波涟漪。
        察看了牢房的情况后，接着，吴知县领着那个宋大人一行从一条阴暗的石阶往下走。而我，也带着轻飘飘的身体摇摇晃晃地跟在他们身后，令我不解的是，他们谁都对我视而不见，好似我不存在一般，难道，是我的灵魂游离出了身体，飘来了宋朝？可是，刘龙清也来到了宋朝是怎么一回事？
    “宋大人，您慢点，往这边走。”吴知县的话打断了我再一次的思索。只见吴知县领着那个宋大人从一条阴暗的石阶往下走。“下面这层是关押死刑犯的牢房。”吴知县指着依旧用粗大圆木栅栏隔成的一个个囚牢说道。
        阴暗的过道尽头，一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妪坐在栅栏外湿漉漉的地上，露出两条麻杆一样瘦细的手臂，正在为跪在囚笼内、双手双脚都用粗大的铁链拴着的囚犯儿子喂着饭食，口中还念念有词：“我的好儿啊，你慢点吃，到了那里才不会挨饿啊……”
    “这死囚牢内怎么会有探监的？” 吴知县勃然大怒。
    “启禀知县大人，只因那曹墨的刑期就要到了，这老婆子要来这里陪伴儿子，小的不让进，老婆子就要一头撞死在牢房外，小的怕出人命，只好让她进来一下。”身后的值狱官胆战心惊地回答。曹墨？我看过古装电视剧《大宋提刑官》，他不是被冤枉见色起意残杀玉娘夫君王四的那个人吗？
    “你不知道今天提刑大人来检查狱事吗？还不赶快把老婆子给我带走！”值狱官正欲上前被那个宋大人伸手拦住了。
        那个宋大人走到囚牢前，透过栅栏仔细地审视牢笼内的死囚。那人蓬头垢面，神情呆滞，耷拉着眼皮，默然接受母亲的喂食。
    “老妈妈，你儿子犯了什么罪？” 那个宋大人上前轻声问道。可老人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依旧不紧不慢，一口一口地给儿子喂饭。倒是囚牢内的犯人突然间情绪失控，大声呼叫：“我没有杀人，请大人明察啊！” 吴知县见状，连忙解释道：“宋大人，此犯常常神情恍惚胡言乱语……”那个宋大人不声不响，转身向外走去，扔下一串带着回音的脚步声，这一记记脚步声就像踩在吴知县的心窝，令他大汗淋漓。
       宋大人往牢房外走去，我也摇摇晃晃地跟着出去，毕竟，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是跟着一个虽然从未谋面但至少自己在网上见过的 “宋慈”大人走比较保险一点。出了牢房，才顿感人间地狱走了一遭啊。一墙之隔,墙外明媚,牢里腐霉,鲜明讽刺。时已至晚，间或有丝丝寒风从墙的缝隙里吹过来, 夹杂着酸臭糜烂腐朽的味道，摩擦出“呜…呜…”的惨和声,吹起落地尘土,飘荡在半空中。
  “宋大人，这是您要的牢狱囚账。”吴知县抱着一摞尘封已久的卷宗来到宋大人书房。此时隔我跟随着那个宋大人来到他的书房看他来回踱步已有些许时候了。
    “先放下，你先行离开，我要闭门阅卷。”
    “是，大人。”吴知县在轻轻掩上房门的瞬间，神色恍惚。
    “哎呀，难受死我了，端了一整天了。这古人也不好当啊，尤其是当官的古人。幸好当初学生时代有认真学习了一下文言文，否则，不早就露馅了。”那个宋大人一边脱官帽，一边嘀咕道。古人？宋大人说自己当古人？还学文言文？莫非这个宋大人真的是刘龙清检察官穿越过去的？
    “这种案子要是放在我那个时代，哪有那么多的冤假错案啊。真是害惨了那些被冤枉入狱的人了。”听到这里，我已经能确定这个宋大人真的是现代人穿越过去的了，只是不能确定是不是我知道的那个刘龙清检察官。不管了，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碰上一个同时代的人，先结伴了再说。于是，我尝试喊了一声“刘龙清检察官。”咦，奇怪，怎么没反应，是我的声音太小了吗？“刘龙清检察官！”这一次，我扯开了嗓门用力呼喊，可是，那个宋大人依然没有任何反应。我奋力摆动身体，来到那个宋大人的跟前，再一次使出全身气力呐喊，这一次，我发现他看到我了。“咦，什么时候飞进来了一只蝴蝶。”蝴蝶？我没听错吧。他不是听到我的声音而看到我的吗？难道，我穿越成了一只蝴蝶？还是我的灵魂游离出来，被一只路过的蝴蝶吸入了体内？天啊，我看过那么多的穿越剧，都是穿越成人的，什么时候还有穿越成动物的？算了，还是暂时接受这个事实吧。
       等我回过神来，我看到那个宋大人已经坐在书桌前认真看起了卷宗。过了一些时候，那个宋大人一脸怒气地从囚账堆中直起身来，拍着手中一个尘灰飞扬的卷宗咆哮道：“这都是些什么糊涂囚账！十件至少有八九件案子判得不清不楚，乱七八糟。古代的狱事竟然乱成这个鬼样子！”说着愤怒地一拍桌子，如山堆积的囚账便哗啦啦地倾了一地。
     “白天牢房内那个死刑犯曹墨情绪那样激动，大声呼叫自己无罪，这个案子肯定有问题。我现在在这个位置上，一定要坚守心中立下的那个“有错必纠是我的本分” 誓言，决不能让冤假错案出现，这样，才能对得起我的偶像宋慈大人啊。” “偶像”，看着眼前这位穿着宋代官袍、说着现代时髦用语的宋大人，瞬时觉得有点可爱，而正因为他的那句“誓言”，使我确定了他就是现代的刘龙清检察官穿越过去的。
        那个宋大人说完，便在一堆卷宗里翻找一通，不一会儿，便见他抽出一份卷宗，首页上工整写着“王四尸检验状”。“就是这个了。”那个宋大人若有所思地拍了一下手上那份卷宗，自言自语道。
     “这算什么验状？检验尸体伤情只填了个皮破出血，利器所伤。大凡皮破就会出血，不详细比量伤痕，标明形状、深浅、长短和所伤部位，何以断定是‘利器所伤’？如此验状又怎么能够作为断案之据？太离谱了。” 那个宋大人一脸愤怒，手中的卷宗被他重重摔在了桌上。
    “王捕头，进来一下。”那个宋大人向着门口喊了一声。
    “大人，您有什么吩咐？”那个一直守在门外的王捕头听到声音后快速冲了进来。
    “你去把吴知县给我叫来，我有话问他。”
    “现在是三更时分，恐怕吴知县早已入睡好些时候了，要不明天吧。”王捕头迟疑了一会。
        那个宋大人质问道：“人命关天。犯人临刑只有三天你还等什么明天！你这就给我到县衙门前去敲门擂鼓，把那县太爷给我叫起来，若敢延误我拿你是问！”
     “是！”王捕头一刻也不敢耽搁，回完话，立马转身就撤。
        没一会功夫，就瞧见吴知县急匆匆地小步跑过来，还一边系着上衣扣，看得出来是被王捕头从被窝里叫起来的。
    “宋大人，您找我。”吴知县由于匆忙赶过来，声音有点喘。
    “你们是如何进行尸检的？检验尸体伤情只填了个皮破出血，利器所伤？就如此简单草率？”那个宋大人下拉着脸指着那本卷宗向吴知县问道。
        吴知县瞬间身子矮了一大截，但毕竟混迹官场多年，还是沉得住气，摆出一副据理力争的姿态：“这尸体从河里打捞上来时已经腐烂不堪，但卑职亲临现场勘验尸体时，发现其全身确有多处刀伤，这一点卑职敢拿项上人头担保！”
    “那你跟我说说你们是如何审理这个案子的？”那个宋大人冷声说道。
     “卑职认为审案断凶无外乎两样：作案的证据和人犯的供词。二者缺一便不可定案！”
    “好，那你跟我说说作案的证据是什么？”
    “说到物证首推杀人凶器。遗憾的是曹犯为了毁灭证据，把杀人的菜刀扔进江河之中，因江水太急几经打捞未获。”
    “既然没有打捞到凶器，吴大人所说两样岂不就少了一样？”
        吴知县不慌不忙地说：“凶器虽然没能打捞上来，但曹犯交出了作案时所穿的血衣，那上面溅着被害人的血迹，也足以成为曹犯杀人的证据。大人请看，这就是那件溅满被害人鲜血的证物血衣。”不知吴知县什么时候拿出了一个尘封纸包，小心翼翼打开，取出一件沾血的袄子。
      那个宋大人将血衣轻轻抖开平摊在地上，蹲下身子细细审视。然后慢慢掀起前襟，见血，衣后襟也有血迹，又将其还原。“你说这就是物证？这分明就是一件假物证。”那个宋大人声色严厉地对吴知县说道。
        吴知县不敢作声，低着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地上那件血衣。
    “你现在带我去看王四的尸体，我要开棺验尸。” 那个宋大人一边戴上官帽，一边朝外走去。吴知县不敢吱声，只能乖乖地跟在身面，而此时，王捕头也已拎着一个箱子紧随其后。
        出了门，吴知县赶紧上前领道，穿过几道小幽巷后，来到一个黑漆漆的房屋前，吴知县开了门，点上煤油灯，领着那个宋大人和王捕头来到一口棺材跟前。
    “宋大人，这口就是王四的棺材。” 吴知县把手中的煤油灯靠近棺材盖说道。
    “王捕头！”此时，那个宋大人已经打开刚刚王捕头带来的那个箱子，从里面找出一双白色手套戴了起来。
    “是，大人。”只见王捕头赶紧走到王四的棺材前，推开了落满灰尘的棺材盖。
        那个宋大人绕着那个已经放了一年多的棺材走了几圈，然后停下脚步，从里面取出一个头颅（幸好以前上大学那会上过解剖课，否则这大半夜的，在这满房间的尸体前，再看到这种景象，非吓晕过去不可），仔细察看起来。
    “王捕头，你把这个头颅包好，带到衙门去，另外，烧上一壶热水带到衙门去。吴知县，你即刻命令县衙所有官差到堂上来，另外，把那个曹墨也带上来，我要连夜审案。”那个宋大人拿着头颅，义正言辞地跟王捕头和吴知县说道。
       王捕头立马从箱子里拿出一块方形白布，将那个王四的头颅小心翼翼地包起来，之后“嗖”的一声，消失在黑夜中，只留下一片风卷起的尘土。这王捕头速度如此之快，估计也是跟着那个宋大人办案训练出来的。
     “大家先看我手中这件血衣。案发当日正值六月天，按理说犯人应该穿的是单绸衣，可这件血衣却是秋天穿的厚缎袄，而且当日倾盆大雨，血迹应该是模糊的，但是这件血衣上的血迹却十分清晰。”朝堂上，只见那个宋大人拿着吴知县呈给他的那件血衣，向在场的人分析道。而朝堂上的衙役和犯人曹墨一双双惺忪的双眼突然瞪得锃亮。
   “王捕头，拿水来。” 这时，那个宋大人早已将血衣放下，打开用白布包着的王四的头颅，一手接过王捕头手中的热水壶，将热水灌入头颅的脑门穴里，不一会儿，只见从脑门穴里流出一小撮细沙。在场的人已看得目瞪口呆。
    “人被杀死后抛尸水中，鼻息全无，沙土进不得颅内；而生前落水溺死者，水中挣扎，鼻息取气，必然吸入沙土”。那个宋大人向在场的人娓娓分析道。“据我所了解，王四遇害当日，正值汛期。所以，王四不是被人杀害的，而是溺水而亡的。”
       哇塞，太厉害了，翻案现场，我也跟其他人一样，听得是如痴如醉，心中早已对眼前这位宋大人崇拜不已，激动得要举起双手用力鼓掌……
    “哎呀。”随着一声声响，我像是掉进了一个万丈深渊，猛地睁开双眼。
        南柯一梦！竟是南柯一梦！
        趴在电脑前，我的双手已经发麻，电脑里“刘龙清个人简介”几个大字赫然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