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湛望着这小男孩儿笑了笑,听老妇问道:“不知青迟法师宝刹何处?”
江湛连忙合掌,回道:“贫僧于静蓝山寺出家修行,奉师尊之命下山游学佛法。”
“哦,原来是静蓝高徒。”
老妇盯着江湛,上下打量着他,赞叹道:“好,好,好,法师年纪轻轻便已得道,乃年轻有为之人。”
“施主谬赞了。”
小男孩儿一脸羡慕地看着他,没一会儿,徐有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青菜粥走了出来,放在女孩面前,对她道:“小师傅,请。”
女孩颦起秀眉,偏过头道:“我不饿。”
徐有花急红了脸,尴尬地看了眼自家奶奶。老妇倒是一笑,问道:“是不合师傅口味吗?那小师傅平日里喜欢吃些什么?我这就让有花重新去做。”
女孩却置若罔闻,两手撑着下巴,目光歪在一边。老妇对江湛苦笑道:“让法师见笑了,小师傅法驾寒舍,却连碗斋饭也没用上,只怕邻里乡亲们该说我老徐家怠慢贵人了。”
老妇人苦口婆心,江湛也劝道:“阿弥陀佛,小施主如今身体单薄,还是吃些为好。莫要让有花施主苦心白费了。”
女孩继续僵持了一会儿,才懒懒看向热粥,散碎的菜叶和在碗里,她叹了口气,终于拿起勺子舀了一口。
徐有花问道:“怎么样?”
见女孩轻轻点头,她也松了口气。
“我姐姐说,她以后的手艺要当天下第一流……”男孩儿开心道,却被姐姐狠狠瞪了一眼,顿时没了声。
炉上的水在沸腾,徐有花将壶提去一旁,夜深处响起“汪汪”犬吠,她神情慌张起来,连步走回老妇身边,警惕地盯着大门。
见老少三人神色有异,江湛仔细听了一会儿,并没什么动静,便出声问道:“施主这是……”
老妇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既然青迟法师是得道高僧,那可否为我等铲除妖孽?”
“施主请讲,贫僧定当竭尽全力。”
老妇双手撑着炉边,激动地站起来,就要向江湛下跪。两小孩儿惊叫一声:“奶奶!”
江湛连忙扶住她,道:“施主这是何意?贫僧乃出家之人,既然遇到,本就不能坐视不理。”
江湛扶着老妇重新坐下,听她缓缓道:“此等大恩,我等无以为报。老身代村中民众谢过法师了。”
江湛道:“此处有何妖道作祟?”
“唉。”老妇长叹一声,男孩儿抢着说道:“我们最初不知道那是妖怪,但已经杀了我们村三个人了。”
老妇点头,男孩儿勇敢地看着江湛,眼里闪着星星,继续道:“后来,后来来了四个好汉,他们说那杀人的就是妖怪,半个月前,他们说要去林中捉妖。”
他的声音弱了下来:“但后来就没再听到他们的消息,村里人都说,都说……”
女孩看向徐再荣,明白他在说自己了,原来自己在厢后杀的那几个凡人就住这村里,她冷冷哼出一声,道:“好汉?他们还没死。你别担心,总有一天,我会亲手——”
“阿弥陀佛。”
江湛单手立在胸前,呼了口佛号道:“小施主莫结口业。”
女孩被打断讲话,不悦地看了江湛一眼,低下头继续用斋了。
徐有花好奇地打量女孩,老妇问江湛道:“青迟法师,你也知道那几位侠士吗?他们怎么了?”
江湛回道:“那四人已经回去了,妖孽也已被除。”
徐再荣眼露惊喜:“啊,你说妖怪除掉了?”
老妇愣愣瞧着坐在一旁吃粥的女孩儿,一会儿后终于点点头,道:“那就多谢法师了。”
江湛手掌合十,对她道:“我佛以慈悲为怀。”
徐再荣直勾勾盯着江湛,渴望地道:“青迟法师,你能不能教我修行?”
“小施主也要修行?”江湛高兴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小施主清心除念,若一心入我佛门,贫僧哪有不教你的道理。”
徐有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妇也是讶然,问道:“荣儿,你可考虑清楚了?”
“奶奶……”
徐再荣脸上染过红一样,悄悄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孩,发现她也看着自己,虽然不惊不喜,却依然给了他足够的勇气,便支支吾吾地道:“我,法师,我,只是想修行,不想出家。”
老妇默默松了口气,江湛问道:“徐小施主,你既是修行,为何要修行佛法?”
男孩儿低头不说话,倒是徐有花小大人似的质问道:“小荣,法师问你呢。”
江湛道:“阿弥陀佛。徐小施主,心无想时,一心一佛国,心有想时,一心一地狱。”
他对徐再荣道:“小施主虽不入我佛门,但贫僧也可传经于你。你若潜心修行,自会有所成就。”
男孩儿得收了徒,气色又活泼起来,欣喜不已道:“多谢师父!”
老妇听孙子决心已定,对他笑道:“荣儿,你要修行,可就要光大徐家门楣了。”
男孩儿不说话,重重点头。老妇又看向孙女,道:“有花,你呢?”
徐有花惊讶道:“奶奶,我,我也可以吗?”
“荣儿可以,你为什么不可以,我徐家女儿可从来都比男儿强。”
“可是,我若要修行,我们家也有功法。再说……爹爹他不会同意的……”徐有花低头道。
老妇摇摇头:“修行功法又不一样,不用他同意,我来给你做主。”
有花怯怯看一眼江湛,只见法师对自己微笑点头,心头越发舒展,激动地对老妇道:“谢谢奶奶!”
她说完后走来江湛身边,拉他到老妇身旁坐下,恭敬地磕了个头,道:“徐有花受师父大恩,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我,还有我。”
徐再荣不甘其后,也是噗通一跪到地,道:“徒儿徐再荣,给师父磕头了。”
江湛含笑点头,简单的拜师仪式就这样完成了,道:“你们先起来。”
徐再荣一边起身一边懊恼着说:“师姐,你怎么还是我姐姐。”
“姐姐就是姐姐,还能变成你师妹不成。”
老妇瞧见两人斗嘴,不禁笑道:“变不成师妹,可也成不了师姐,荣儿是要叫你师兄的。”
“师兄?为什么?”徐有花大眼里满是疑惑。
“阿弥陀佛,向佛之人并没有这些戒律,叫什么都是可以的。”
“今日我便传你们我净蓝寺修炼法门。”
江湛把手伸到身后,再收回来时手中竟然不知从哪儿多出了一本经书,说道:“你们才入修行之门,我便传经书于你二人。”
两人则惊奇不已,羡慕道:“师父,这就是纳物术吗?”
江湛说道:“这是净蓝芥子术,非是一般纳物之法。《众法传》中有之详述,修炼之法亦在其中。”
男孩儿接过秘籍,小心地捧在手里。
江湛看向徐有花,对她笑道:“有花,我先收你,你且过来。”
徐有花按耐住激动,来到江湛跟前,眼中流着难遏的欣喜:“师父。”
江湛仔细看了一会儿这小丫头,微笑道:“有花,我今日传你《兰苑道莲经》三部。”
“谢师父。”
有花刚过接过经文,徐再荣就跳过来:“师父,弟子来了。”
江湛无奈笑笑,道:“再荣,我传你两部《威仪一相论》。”
“师父,为什么比姐姐少一部?”
江湛正了神色,道:“《兰苑道莲经》共六部,《威仪一相论》共四部。我今日只传一半,剩下一半需等来日你们修为有成之后,亲自去净蓝山寺内取来修行。”
姐弟俩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等考验等侯着二人。有花紧紧握住三本经书,细细的小眉轻颦,有着不输男儿的刚毅。
江湛从怀里摸出枚玉佩,玉身无瑕,浓如碧洗,他拿在手里轻轻抚摸着。这本来是要留给小施主的,江湛心里想道。
女孩一碗粥迟迟没吃完,都在冷眼看着他们,只见那块玉佩温碧纯净,圆扁平滑,一面笔刀遒劲,龙飞凤舞地雕出个“江”字,在炉光映照下隐隐有碧波流动,上线新粉,下坠流苏,俨然一副波光滟滟的荷塘春色。
好玉,老妇心里赞叹。
江湛拇指抚着它,思忖良久,目光移向姐弟二人,道:“此玉是我随身之物,这便给你们。到净蓝寺后将玉佩交还给我,我再传法门于你二人。到时我若不在,你们便将玉佩交给能渡禅师,他认得此玉,也会传给你们另一半法门。”
见小丫头接过玉佩,贴身地放好,江湛这才放心点头。
徐再荣好奇地问道:“师父,你不在净蓝寺,你会在哪儿?”
在哪儿?女孩这时终于把粥喝完,看着空空的碗底,心里怨念道:唉,他把后事都安排好了,唯独没把我安排好,他死了有的人能得到玉佩,有的人能得到功法,而我却只有等他过劫之后才能拿回妖丹。
“我也不知会在哪儿。”
江湛面对二人,说道:“但我既已下山,便时刻都行在路上,不会在何处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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